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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第三十四回(下篇):屏紈絝穩步試雲程 破寂寥閒心談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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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文學家文康創作的《兒女英雄傳》主要描寫了清朝康熙雍正年間的一樁公案,書中的主人公十三妹,其父親遭朝廷大員紀獻唐殺害,十三妹無處申冤,浪跡天涯,學得一身武藝,欲報血海深仇。今天本站小編就爲大家帶來第三十四回(下篇)的全部內容,一起來看看吧!

這個又說:" 放心哪,不吃你喲。" 才見他拿下菸袋來,從牙縫兒裏急唾一口唾沫來,然後說道:" 不在那個,我明兒有差。" 這個又問:" 說不是三四該着嗎?" 他又道:" 我其實不去幫這趟差使,倒誤不了。我們那個新章京來的噶,你有本事給他擱下;他在上頭,就把你幹下來了。" 公子聽了這話,一個字不懂,往前搶了幾步。又見還有二位在那裏敬鼻菸兒,一個接在手裏,且不聞,只把那個竹筒兒的瓷鼻菸壺兒拿着翻來覆去,看了半天,說:" 這是獨釣寒江啊,可惜是個右釣的,沒行;要是左釣的,就值錢咧!" 說着,把那鼻菸兒,磕了一手心,用兩個指頭捏着,抹了兩鼻翅兒;不防一個不留神,誤打誤撞,真個吸進鼻子一點兒去,他就接連不斷打了無數個嚏噴,鬧得涕淚交流。那個看了,哈哈大笑,說:" 算了罷,這東西要嗆了肺,沒地方兒貼膏藥。" 他才連忙把鼻菸壺兒還了那個,還道:" 嗬!好霸道傢伙,只管保是一百一包的。" 公子聽了這套,更茫然不解。看了看前面的人,一個個搜過去,輪到自己,恰好走到個乾癟黃瘦的老頭兒面前。公子一看,只見他一張迂緩面孔,一付孱弱形軀,身上穿兩件邊幅不整的衣服,頭上戴一個黯淡無光的亮藍頂兒,那枝俏擺春風的孔雀翎已經蟲蛀得剩了光桿兒了。一個人垂首低眉的坐在那裏,也沒人理他。公子因見前面的人都是解了衣裳搜,才待放下考籃,勿聽那老頭兒說道:" 罷了,不必解衣裳了。這道門的搜檢,不過是奉行功令的一樁事。到了貢院門還得搜檢一次呢!

一定是這等處處的苛求起來,殊非朝廷養士求賢之意,趁着人鬆動,順着走罷。" 公子應了一聲,連忙就走,心下暗道:" 怎的這位侍衛的話,我聽着又儼然會懂呢?這人莫非是個楚才晉用,從那裏換了遍班回來的罷。我只愁他這個樣子,怎生和方纔那班鳶肩火色的矯矯虎臣會弄得到一處;他要竟弄得到一處,這人也就算個遭劫在數的了。" 一路想着,進了那座內磚門,不曾到得貢院門跟前,便見罩棚底下那班伺候搜檢的提督衙門番役,順天府五城青衣,都揎拳擄袖的在那裏搜檢。被搜檢的那些士子,也有解開衣裳,敞露胸懷的,也有被那班下役伸手到滿身上混掏的。及至搜完了,又不容人收拾妥當,他就提着那條賣估衣的嗓子,高喊一聲:" 搜過!" 便催快走。

《兒女英雄傳》第三十四回(下篇):屏紈絝穩步試雲程 破寂寥閒心談月夜

那班士子一個個掩着衣襟,挽着搭包,背上行李,挎上考籃,那隻手還得攥上那根照人籤,再加上煙荷包菸袋,這才邁着那大高的門檻兒進去。看着實在受累之至,公子有些心怯。不一時搜到挨近前面的那個人,卻又是七十餘歲,老不歇心的一位老者,才走上去,便有旁邊站的一個戴白頂兒藍翎兒,生得凹摳眼,蒜頭鼻子,白臉黃鬚,象個回回模樣的人,先喝了聲:" 站住。擱下筐子,把衣裳解開。" 早聽得東邊座上那位大人說道:" 你當差只顧當差,何用這等大呼小叫的,太不懂官事了。" 把個番子嚇得不敢作聲,大家虛應故事一番,那老者便受了無限功德。公子探頭向上望了望,原來不是別人,正是烏克齋,因不好上前招呼,只低了頭。烏克齋看見了他,倒欠了欠身讓道:" 別耽擱了,就隨着進去罷。" 公子進了貢院門,見對面就是領卷子的所在。他此時才進門來,那一身傢伙,已經壓得滿頭大汗,正想找個地方歇歇,再上去領卷子。看了看,那梅問羹還在那裏候着,又有烏大爺的兄弟託誠村並兩三個少年,都在牆腳下把考籃聚在一處,坐在上面閒談。

他也湊了大家去,把考籃放下。梅公子先和他說道:" 我方纔悔不聽你的話,只管進來,這半天卷子依然不得到手,竟沒奈他何;不信你跟我看看去。" 說着拉了公子,擠到放卷子的那個杉樁圈子跟前。只見一班旗下子弟,這個要先領,那個又要替領,吵成一片。上面坐的那位鬚髮蒼白的都老爺,卻只帶着個眼鏡兒,拿着枝紅筆,按着那冊子點一名,叫一人,放一本,任着吵得暗地昏天,他只我行我法。

正在吵不清,內中有個十七八歲的少爺,穿一件土黃布主腰兒,套一件青哦噔綢馬褂子,褡包系在馬褂子上頭,挽着大壯的辮子,騎在那杉樁上,拿手裏那根照入籤,把那御史的帽子敲得拍拍的山響,嘴裏還叫他:" 都老爺!你把我那本兒,先給我找出來呢!" 那御史便是十年讀書,十年養氣,也耐不住了;只見他放下筆,摘下眼鏡來問道:" 你是那旗的秀才,名字叫作甚麼?" 他道:" 我不是秀才,我們太爺今年纔給我捐的監。我叫繃僧額。我們太爺是世襲呵達哈哈番,九王爺新保的梅楞章京。我是官卷,你瞧罷!管保那捲面子上都有。" 那御史果然覷着雙近視眼,給他查出來,看了看,便拿在手裏,和他道:" 你的卷子卻有了。國家明經取士,是何等大典;況且士先器識,怎的這等不循禮法,難道你家裏竟沒有一些子家教的不成?你這本卷子,你現不必領了,我要扣下指名參辦的。" 這場吵,真吵到都老爺把個看家本事拿出來了,大家才得安靜。那御史是依然按名散卷,叫到那個繃僧額,大家又替他作好作歹的說着,都老爺才把卷子給他。還說道:" 我這卻是看諸位年兄分上。只是看你這等惡少年,領這本卷子去,也未必作得出文字。" 那位少爺話也收了,接過卷子來,倒給人家斯文掃地的請了個安。公子在旁看了嘆息一聲,便和託二爺說道:" 誠村,看這光景,你我益發該三複古人' 樂有賢父兄也' 的這句書了。" 一時他幾個也領了卷。彼此看了看,竟沒有一個同號的,各備的收在卷袋裏,拿上考具,進了兩層貢院門,交了籤。只見兩旁公案邊,坐着許多欽派嵇查按籤換卷的大臣。卻好安公子那位拜從看文章的老師吳侍郎,也派了這差使。見公子進來,便問道:" 進來了,是那個字號?" 那時候正值順天府派來的那一羣佐雜官兒要當好差使,不住的來往的喊道:" 老爺,東邊的歸東邊,西邊的歸西邊。" 喊得公子急切裏聽不出老師問的這句話來。那大人便點首把他叫到案前,問了一遍。他才答道:" 成字陸號。" 吳大人回頭指道:" 這號在東邊極北呢!" 只這一回頭,適逢其會,看見他的跟班畢政在身後站着。原來貢院以內,帶不進跟班的家人去,都是跟班的老爺跟着;這位老爺的官名,叫作答哈蘇。吳大人便向他道:" 答老爺,奉託你罷,把我這學生送進柵欄去。" 那位答老爺見本大人在人衆子裏,派了他這樣一件切近差使;一想看這機會,今年京察,大有可望。

又見安公子是個旗人,一時氣誼相感,便也動了個惠顧同鄉的意思。欣然答應了一聲,便接過公子的考具,送出東棚欄,又說道:" 大兄弟你瞧,起腳底下到北邊兒,不差怎麼一里多地呢!我瞧你了不了,這兒現成的水火夫,咱們破兩錢兒,僱個人就行了。" 一面說着,招手從那邊叫了個人夫來,一面就把腿一擡,又把手往衣襟底下一綽,摸着褲帶上那個錢褡兒,掏出一把錢來,要給那個人。公子忙攔道:" 不勞破費,這考籃裏有錢,等我取出來。" 他便一手攔着公子的胳膊,說道:" 好兄弟咧,咱們八旗,那不是骨肉?沒講究。" 說着,早把他手裏那把錢遞給那人。公子沒法,只得謝過了他,便把考具一切,都交那個人拿上。安公子此時卸下那身累贅來,覺得周身好不鬆快,便同了那人追逐自在的迤邐向北而來。一路上留心看那座貢院時,但見龍門綽楔,棘院深沉,東西的號舍萬瓦毗連,夜靜時兩道文光衝北斗;中央的危樓千尋高聳,曉來時一輪羲馭涌車隅。正面便是那座氣象森嚴、無偏無倚的公堂。這個所在,自選舉變爲制藝以來,也不知牢籠了幾許英雄,也不知造就成若干人物。

那時正是秋風初動,耳輪中但聽得明遠樓上,四個高挑的那四面硃紅隊、月藍旗兒,被風吹得旗角招搖,向半天拍喇喇作響;青天白日,便象有鬼神呵護一般。無怪世上那些有文無行,問心不過的,等閒不得進來;便是功名念熱,勉強一來,也是空負八斗才名,枉吃一場辛苦。

《兒女英雄傳》第三十四回(下篇):屏紈絝穩步試雲程 破寂寥閒心談月夜 第2張

安公子正在走過無數的號舍,只見一所號舍,門外山牆,白石炭土,大書"成字號" 三個大字。早有本號的號軍,從那個矮柵欄上頭,伸手把那人扛着的考具接過去。那人去了,公子還等着給他開柵欄兒進號呢!那知那柵欄是釘在牆上的,不曾封號以前,出入的人只准抽開當中那根木頭,鑽出鑽入;公子也只得低頭彎腰的鑽進號筒子去。看了看南是牆面、北作棲身那個院落,南北相去,多也不過三尺;東西下里,排列得蜂房一般,倒有百十間號舍。那號舍,立起來,直不得腰;臥下去,伸不開腿。吃喝拉撒睡,紙墨金硯燈,都在這塊地方。假如不是這地方出產舉人進士這兩樁寶貨,大約天下讀書人,那個也不肯無端的萬水千山跑來,嘗恁般滋味。

公子當下歇息片刻,一樣的也把那號帷號簾釘起來,號板支起來,衣帽鋪蓋、碗盞傢俱、吃食柴炭一切歸着起來。這樁事本不是一個人幹得來的,更加他又是奶孃丫鬟服侍慣了,不能一個人幹事的人,弄是弄的不妥當,只將就鼓搗了會子就算結了。幸喜伺候那幾問號的老號軍,是個久慣當過這差使的,見公子是個大家勢派的人,一進來就把例賞號軍的餑餑錢賞了不算外,餘外又給了個五錢重的小銀錁兒,樂得他不住問茶問水的殷勤。這個當兒,這號進來的人就多了,也有搶號板的,也有亂座次的,還有諸事不作,找人去的,人來找的。甚至有聚在一處亂吃的,酣飲的。便是那極安靜的,也脫不了旗人的習氣,喊兩句高腔。不就對面牆上,貼幾個燈虎兒,等人來打。

公子看了這班人,心中納悶,只說:" 我倒不解,他們是幹功名來了,是玩兒來了?" 他只一個人靜坐在那小窩兒裏,凝神養氣。看看午後,堂上的監臨大人,見近堂這幾路旗號的爺們出來進去,登明遠樓,跑小西天,鬧得實在不象了,早同查號的御史查號,封了號口柵欄。這一封號,雖是幾根柳木片門戶,一張紅紙的封條,法令所在,也同畫地爲牢,再沒人敢任意行動。公子見跟前來往的人都已靜了些,才把他窗下的揣摩本,心裏默誦了一遍,叫號軍弄熱了飯,就熟菜吃了。才點燈,便放下號簾子,靠了包袱待睡。可奈牆外是梆鑼聒噪,堂上是人語喧譁,再也莫想睡得穩,良久才睡熟。一時各號的人也都睡了,準備明日鏖戰。

那號軍也偷空兒棲在那個屎號跟前坐着打盹兒。

內中那個老號軍睡到三更過後,鑽出來去出小恭,完了事纔回頭,只見遠遠的象那第六號的房檐上,掛着碗來大的盞紅燈。那老號軍吃了一驚,說道:" 這位老爺是不曾進過場的,守着那油紙號簾,點上盞燈;一時睡着了,颳起風來,可是玩得。" 連忙跑過來,想要叫醒了他;不想走到跟前,卻早巳不見了那盞燈。

他揉了揉眼睛道:" 莫不是我睡得愣愣眼花了。" 恰好這個當兒,公子一覺睡醒,一睜眼見屋裏漆黑,又轉了向兒了,模模糊糊的叫了聲:" 花鈴兒,你看燈都待好滅了,也不起來撥撥。" 那老號軍便打了個岔說:" 老爺,你老放心睡罷,沒燈啊,是我的眼花了。" 公子又不曾留心他說的所以然,只想誤呼作小婢,倒來個老軍,不覺自己失笑,不好再提。便和他要了個火,點上燈,看了看牆上掛的那個表,已經醜正了,便要水擦了擦臉,又叫那號軍熬了粥。

公子才待收拾完畢,號口邊值號的委員,早巳喊接題紙。

少時,那號軍便代他送了一張來。連忙燈下一看,只見當朝聖人出的是三個富麗堂皇的題目,想着自然要取幾篇筆歌墨舞的文章,且喜正合自己的筆路。看那詩題,又是窗下作過的,便是第一第三文題,也象作過,靜想了想,大勢也都還記得起,暗喜這可就省事多了。忽又一轉念道:" 不是這等,古人師友之間,還要請試他題,豈有欽命題目,我自己才試雲程便這等欺心,把窗課來塞責的理?父親看了先要不喜。" 不可徒亂人意,不如把它丟開,另作纔是。" 隨把題目折起,便伸手提筆,起起草來。才得辰刻,頭篇文章和那首詩,早巳告成。便催着號軍,給煮好了飯,胡亂吃了一碗。天生的世家公子哥兒,拿些甜餑餑解餓,又吃了些杏仁幹、糧油糕之類,也就飽了。便把第二三篇作起來,只在日偏西些都得了。自己又加意改抹了一遍,十分得意。看了看天氣尚早,便吃過晚飯,寫起卷子來。

他的那筆小楷,又寫得飛快,不曾繼燭,添注塗改,點句勾股,都已完畢,連草都補齊了。點起燈來,早已又低低的吟哦了一遍,隨即把卷子收好,把稿子也掖在卷袋內。

公子閒暇無事,取出白棗兒、桂元肉、炒糖果脯這些零星東西,大嚼一陣;剩下的吃食,都給了號軍,就靠着那包袱,歇到次日天明。那個老號軍便幫他來把東西歸着清楚,交領卷籤,趕早排便出了場。

公子到貢院頭門,早見他岳丈張老先生、程師爺以至華忠諸人,直擠到龍門檻邊等他,一時見公子恁早出來,都不勝歡喜。程師爺先問了聲:" 得意嗎?" 公子忙回道:" 還算妥當。" 張老早把考籃包袱接過去,遞給衆家丁。一行人簇擁出了外磚門,程師爺便和他同車,要文稿看。因說道:" 頭三兩個題目,你都作過?" 他道:" 便是詩也作過,卻都不曾用那窗稿。" 因從卷袋裏把那草稿取出來。程師爺一面看,一面用腦袋圈圈兒,便道:" 只這前八行,便有個發皇氣象。恭喜恭喜!" 把詩看完,說道:"詩也不沾不脫,攀桂大有可望。" 一時回到宅裏,公子不及別事,便叫葉通取了個小紅封套,把文稿封好;又親自寫了個給父母請安的安帖,封起來,打發戴勤飛馬立刻給父親送去。恰好戴勤走後,安老夫妻早打發晉升來接場。舅太太叫趕露兒送來了吃食,二位奶奶給包了添換的衣服。公子也問了父母的起居,晉升一一回答。又說:" 老爺還說,爺得晌午後出來,吩咐奴才天晚了索性等明日送了爺進二場,再把文章稿子帶回去,誰知爺已經老早的出來,倒先打發人請安去了。" 公子道:" 戴勤大約今日也不得回來,依然遵着老爺的話,明日回去罷。" 說着,便有幾家親友來看,都說道:" 不好久談,請歇息罷。" 興辭而去。公子吃得一飽,撒和了撒和,便倒頭大睡,養精蓄銳,準備進二三場。

《兒女英雄傳》第三十四回(下篇):屏紈絝穩步試雲程 破寂寥閒心談月夜 第3張

安老爺急於要看看兒子頭場的文章有望無望,又愁他出來得晚,晉升今日斷趕不回來,只落得負着雙手,滿院裏一趟一趟的轉圈兒。正在走着,見戴勤來了,忙問道:" 你回來作什麼?" 戴勤請了安,又替公子請了安,忙回明緣由。安老爺一面進屋子,一面拆那封套,便坐下伏案細看那詩文草稿。安太太只盡着問戴勤說:" 你瞧大爺那光景,還沒受累呀?沒着涼啊?" 戴勤回道:" 奴才看很好,出來是紅光滿面的,程師爺說準中。" 金、玉姐妹聽了,也自放心。

這個當兒,太太見老爺看完文章,只默默不語,不禁問道:" 老爺看着怎麼樣?" 原來安老爺看得公子的文章,作得精湛飽滿,詩亦清新,卻也歡喜;只愁他才氣過於發裏,不合那兩位方公的式,所以心中猶疑。見太太一問,正待說明緣由,一想她娘兒們自然同我一般的期望,此時說出這話,倒添她們一樁心事,便道:" 難爲他!中是竟中得去了,只看命罷。" 太太同兩個媳婦聽了,便歡喜起來。戴勤退出房門去,兩個媽媽又在廊檐底下截住他問長問短。那個長姐兒趕出趕進的聽了個夠,她倒說道:" 人家老爺和師老爺都說大爺中定了,還用你們老姐兒倆絮叨。" 那日已是八月初十日,中秋節近,接着忙了幾天節事。到了十五晚上,老夫妻正當多了兩個媳婦慶賞團圓,偏兒子又不在膝下,但是天下事事求全,何所樂呢?待月上時,安太太便高高興興領着兩個媳婦圓了月,把西瓜月餅等類,分賞大家,又隨意給老爺備了些果酒。因舅太太、張親家太太沒處可過團圓節,便另備一席,請過來要自己隨着。舅太太是再三不肯,說:" 今日團圓節,斷沒你二位不一席坐的;我陪着親家太太,叫她們小姐倆兩席張羅,豈不好?" 安太太見說得有理,便也依允。只是安老爺赴了這等酒場兒,坐下實在無可與談。恰好那夜後半夜月食,舅太太問起這個道理來,可就開了老爺的天文門了。才待講起,張太太說:" 我懂的,那是天狗吃了。我們那地方,只要廟裏打一陣鍾,它嚇得就吐出來了。" 安老爺不禁大笑道:" 豈其然哉?這日月食的道理,由於日運行最高,居九天第三重;月運行最低,居九天第八重。日行得疾,每日行周,只欠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之一的一度;月行得遲,不及日行十三度有餘度。日月行得不能畫一,此所以朝日東昇,新月西見之原由也。

日有光月無光,月恆借日之光以爲光,所以合朔則哉生明,既望則能生魄,此是上弦下弦之明驗也。日月行走,既互有遲疾,運行度又各有高下,行得遲疾高低,上下相值,日光在天,爲月魄所掩,便有日食之象;日光繞地,爲地球所隔,便有月食之象。乍掩乍隔則初食,半掩半隔則食既,全掩全隔則食甚,彼此相錯,則生光而復圓,非天狗之爲也。" 舅太太說:" 我記不得這麼些累贅呀!我只納悶兒,人家欽天監,那些西洋人,他怎麼就會算得出來呢?" 安老爺道:" 何必西洋人,古之人皆然;苟得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說着,便要講那分至歲差積閏的道理。

舅太太萬不想到,問了一句話就招了姑老爺這許多考據,聽着不禁要笑。便道:" 我不聽那些了。我只問姑老爺一件事,咱們這供月兒,那月光馬兒旁邊兒,怎麼供着對雞冠子花兒,又供兩枝子藕哇?" 安老爺竟不曾考據到此,一時答不出來。舅太太道:" 姑老爺爺敢則也有不知道的,聽我告訴你。那對雞冠花兒,算是月亮裏的婆娑樹;那兩枝於白花藕,是兔兒爺的剔牙杖兒。" 恰好安老爺吃了一個嘎嘎棗兒,被那個棗兒皮子塞住牙縫兒,拿了根牙籤兒在那裏剔來剔去,正剔不出來,一時把安太太婆媳笑個不住。舅太太還只管問道:" 姑老爺知道這是那書上的?" 問得個安老爺沒好意思,只得笑道:" 此所謂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了。" 大家談到將近二更散席。金、玉姐妹兩個,定要請舅太太、張太太到東院裏等着看月色。舅太太道:" 不早了,大家歇歇兒,明日還得早些起來,預備接場呢!" 大家散後,她二人也就回房。到那輪皓月復圓了,又攜手並肩,藉着門兒望了回月。

見那素彩清輝,益發皎潔圓滿,須臾一層層現出五色月華來。

她二人賞夠多時,方纔就寢,準備明日給公子接場,補慶中秋。這正是:未向風雲佔聚會,先看人月慶雙圓。

安公子出場後又有個甚的情由?下回書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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