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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第二十四回(上篇):認蒲團幻境拜親祠 破冰斧正言彈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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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文學家文康創作的《兒女英雄傳》主要描寫了清朝康熙雍正年間的一樁公案,書中的主人公十三妹,其父親遭朝廷大員紀獻唐殺害,十三妹無處申冤,浪跡天涯,學得一身武藝,欲報血海深仇。今天本站小編就爲大家帶來第二十四回(上篇)的全部內容,一起來看看吧!

這書一路交代得清爽,雕弓寶硯,無端的自分而合,又自合而分。無端的弓就硯來,又硯隱弓去。好容易物雖暫聚,尚在人未雙圓,偏偏一個坐懷不亂的安龍媒,' 要從聖經賢傳作功夫;一個立志修行的何玉鳳,要向古寺青燈尋活計。這也不知是那燕北閒人無端弄筆,也不知果是天公造物,有意弄人。

上回書費了無限的周折,才把安龍媒一邊安頓妥貼;

這回書倒轉來,便要講到何玉鳳那一邊的事。

何玉鳳自從守着她父母的靈,在安家墳園住下,有她義娘佟舅太太和她乳母陪伴,一應粗重事兒,又有張太太料理;更有許多嬸子婆兒服侍圍隨,又得安太太婆媳時常過來閒談,倒也頗不冷落。此外,除了張老在外照料門戶,只有安老爺偶然過來應酬一番,也沒個外人到此,真成了個" 禪關掩落葉,佛座隱寒燈"的清淨門庭。姑娘既使下來,彼此相安,便不好只管去問那找廟的消息。只是她天生的那好動不好靜的性兒,仗着後天這片心,怎生扭得過先天的性兒去;起初何嘗也不弄了個香爐,焚上爐香,坐在那裏,想要坐成個十年面壁。心裏並不曾有一毫私心妄念,不知此中怎的便如萬馬奔馳一般早跳下炕來了。舅太太見她這樣兒,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那時手裏正作着那個她認乾女兒的那雙鞋,便叫她跟在一旁,不是給她燒烙鐵,便是替她刮漿子,混着她都算一樁事。實在沒法子,便放下活計,同上張太太帶來的兩個婆子丫鬟,同她從陽宅的角門出去,走走望望回來,又掉着樣兒弄兩樣可吃的家常菜給她吃,也叫她跟着抓饞。到晚來便講些老話兒,說些古記幾,引得她困了好睡;睡不着,一會給她抓抓,又給她拍拍,那麼大個兒了,有時候還攬着在懷裏睡。那舅太太也沒些兒不耐煩,那消幾日,把姑娘的臉兒保養得有紅有白,光潮飽滿;心窩兒體貼得無憂無慮,舒暢安和。人都料是舅太太憐恤孤女的一片心腸;我只道這正是上天報復孝女的一番因果。

你們看她這點遭際,使我覺得比人閣登壇、金閨紫誥,還勝幾分。你們知道這話怎麼講?因爲人生在世,有如電光石火。

講到立德、立言、立功,豈不是極不朽的事業;但是也得你們有那福命去消受。沒那福命,但生一分妄想心,定遭一番拂意事;便是有那福命,計算起來,也是吾生有限,浩劫無涯,倒不如隨遇而安,不貪利,不圖名,不爲非,不作孽,不失自來的性情,領些現在的機緣,倒也是個神仙境界。話裏引話,我們也可以想起一個笑話來。曾聞有個人,在生德行措大,功業無邊,一朝數盡,投到閻王殿前,閻王便叫判官查他的善惡簿。

那判官稟道:此人善簿堆積如山,惡簿並無一字。閻王只把他那善事的事由看了一看,說道:" 這人功德非凡,我這裏不敢發落,只好報知值日功曹,啓奏天庭,請玉帝定奪。" 那值日功曹把他帶上天庭,奏知玉帝。玉帝一看,果然便向那人道:" 似你這等的功行,便是我這裏也無天條可引。只好破格施恩,憑你自己願意怎樣,我叫你稱心如意便了。" 那人謝過玉帝,低頭想了一想,說道:" 我不願爲官,不願參禪,不願修仙,但願父作公卿,子作狀元,給我掙下萬頃莊田,萬貫金錢,買些祕書古書,奇珍雅玩,和那佳餚美酒,擺設在名園,盡着我同我的嬌妻美妾,呼兒呼女,玩笑燈前。不談民生國計,不談人情物理,不談柴米油鹽,只談些那無盡無休的夢中夢,何思何想的天外天,一直談到地老天荒,一十二萬九千六百年,那時再逢開闢,依然還我這座好家山。" 玉帝遲疑道:" 論你的善緣,卻也不算妄想,只恐世界裏沒有這樣人家。" 他道:" 世界之大,何所不有?"玉帝聽了大喜,立刻袖身離座,轉下來向他打了一個躬,說道:" 我一向只打量沒有這等人家,你既知道一定有的,好極了,請問這人家在那裏,就請你在天上作昊天上帝,讓我下界託生去罷!" 據這笑話看起來,照這樣的遭際,玉帝尚且求之不得,爲何玉鳳現在所處的,豈不算個人生樂境;那知天佑善人所成全她的,還不止此。

再說那舅太太,只和姑娘這等消磨歲月。轉瞬之間,早度過殘歲又到新年。

舅太太年前忙忙的回家走了一回,料理畢了年事,便趕回來。姑娘因在制中,不過年節。安老爺、安太太也給她送了許多的果品糖食之類。舅太太便同張太太帶了丫頭僕婦,哄她抹骨牌,擲覽勝圖,搶狀元籌,再加上了煮餑餑作年菜,也不曾得個消閒。安老爺那邊公子已經成人,又添了一個張金鳳,帶了兒婦度歲,自然另有一番更新氣象,無非熱鬧喧闐,一時也不及細寫。過了元旦,舅太太和張老夫妻分投過去拜年。安老爺閤家也來回拜並看姑娘。

匆匆忙忙過了正月,到了仲春,春晝初長。一日,安太太閒中無事,和媳婦張姑娘過來,坐下談了一會,只見外面家人拾進兩個箱子來,舅太太便道:" 這是作甚麼呀?年也過了,節也過了,又給我們娘兒們送禮來了不成?" 安太太笑道:" 倒不是送禮。我今日是望你娘兒們來了。" 因指張金鳳說道:" 我們親家太太是知道的,我要這房媳婦的時候,正在淮安,那時候忙忙碌碌,將就完事了,也不曾好生給她打幾件首飾,做幾件衣裳。

如今到了家,這幾日天也長了,我纔打點出來,這衣裳呢,都交給裁縫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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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件裏衣兒和些腳鞋,不好交出去。我那裏是一天事不斷的,想着舅母和我們親家,大長的天也是白閒着,幫幫我又解了悶兒。" 張太大見張羅他的女兒,沒有個不願意的,忙說:" 使得。" 舅太太道: "我姑太太,你等着我們商量商量。你們兩親家,一個疼媳婦兒,一個疼女孩兒,罷了!我放着我的女孩兒不會紮裹;我替你們白出的是甚麼苦力,叫你們給我多少工錢哪?" 玉鳳姑娘此時承安老爺安太太這番相待,心中自是不安,巴不得借樁事兒補報一分纔好,聽舅太太如此說,便道:" 娘不要這麼說。我們也是天天兒白閒着,都是家裏的事,怎麼和人家要起工錢來了?你老人家要怕累的慌,我幫着你老人家張羅。橫豎這會於縫個縫兒,繰個帶子,釘個鈕釦兒的,我也弄上來了。" 說着,又向安太太道:"大娘只管留下罷。我娘不應,我替她老人家應了。" 安太太連說:" 很好。" 張金鳳便過來給她道了個萬福說:" 我的事情,倒勞動起姐姐來了!我先給姐姐道謝。等完了事,再一總給舅母磕頭罷!" 玉鳳姑娘笑道:" 我們兩個是誰,你還和我說這些話兒。" 舅太太看了才笑着說道:" 這也罷了,看着我們外甥媳婦分上,幫幫姑太太罷。" 便叫人把箱子打開,一件一件收清,姑娘也幫同歸着。她只顧一團高興,手口不停,夢想也不到她自己張羅的就是自己的嫁妝。

從第二日起,她便催着舅太太動手。舅太太便一件一件的分給那些僕婦丫頭做起來,自己和張太太也親自動手。姑娘看看這裏,又幫着那裏,覺得這日子倒好過。一日,正遇着陰天,霎時傾盆價下起大雨來。舅太太道:" 你瞧這雨下得天漆黑的,我們今日歇天,弄點甚麼吃,過陰天兒罷。" 張太太道:" 我們過陰天兒哪,你讓我把這隻底於給姑娘納完了罷。" 說着,手裏一帶那麻繩子,把個針拉脫落下來了。她對着針眼兒,覷着眼睛,穿了半日,也沒穿上,便央着花鈴兒說:" 好孩子兒,你給我穿穿。你看我的眼睛可要不得了。" 姑娘看見,一把手搶過來道:" 拿來,穿一個針也值得這麼累贅!" 說着,果然兩手一逗,就穿好了;丟給張太太,回身就走,說:" 我幫娘作萊去了。" 將走得兩步,張太太這裏喊起來了,說:" 姑娘你回來。我那麼老長的個大針,你穿了穿,只得給我剩了半截子,那半截子到那裏去咧?" 姑娘聽了,也覺詫異,和花鈴兒四處一找,花鈴兒腰彎向地下揀起來道:" 這不是這半截兒在地下呢。" 原來姑娘着了忙了,手指頭兒上微使了點兒勁,就把個大針搬成兩截,自己看了也不覺大笑。

安老爺安頓好了姑娘,這邊得了工夫,便一面擇定日子,先給何老夫妻墳上砌牆栽樹,一面又暗地裏給姑娘佈置她要找的那廟宇。那時已接着鄧九公的回信,說臨期準於某日動身,約在某日可以到京。張金鳳閒中,又把這事已向公子說明始末原由的話,回覆了公婆。老夫妻聽了,自是歡喜,向公子不兔有一番的勉勵教導,公子此時是" 前度劉郎今又來" ,也用不着那樣害臊;惟有恪遵親命,靜候吉期而已。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只等忙着吃了棕子,又吃月餅;轉眼之間,看看重陽節近,就要吃花糕了。安老爺見諸事均有頭緒,略可放心,便和太太商量,要過去向何玉鳳姑娘面談,說個明白。

讀者,你們此時自然要知道安老夫妻見了何玉鳳姑娘,究竟如何談起。且請稍停。這話非一時三言五語可盡。如今等作者先把安家這所莊園交代一番。待何玉鳳過來,諸位讀着,方不至辨不清門庭,分不出路徑。原來他家這所莊園,本是三所,自西山迤邐而來,盡西一所,是個極大的院落,只有幾處竹籬茅舍,菜圃稻田;從牆外引進水來,灌那稻田菜蔬,是他家太翁手創的一個閒話桑麻之所。往東一所,是個園亭樣子;竹樹泉石之間,也有幾處座落,大勢就如廣渠門外的十里河,西直門外的白石山莊一般,道不得象小說部中說的那樣畫裏天宮、神仙洞府的夢境夢話。這兩所自安太翁去世,安老爺因家事中落,人口無多,便典與一個在旗的捐班候選道員史觀察居住。

再往東一所,便是安老爺現在的住宅。他這所住宅,門前遠遠地對着一座山峯,東南上有從滹沱、桑乾下來的一股水源,流向西北灌人園中,園中有無數的杉榆槐柳,映帶清溪。進了大門,顧着一路羣房,北面一帶粉牆,正中一座角瓦,隨牆門樓,四扇屏風,進去一個院落。因西邊園裏有個大花廳,當日這邊便不曾蓋廳房,只一溜七間腰房,左右兩間,各有便門,中間茅堂,東兩間爲安老爺靜坐之所,西兩間便是安老爺和那些學生講學的絳帳。院中向西門裏,另有個客座,向東門裏,給公子作了書房。過了書房,穿堂一座,垂花二門,進去抄手遊廊,五間正房,便是安老爺夫妻的內室。從遊廊往東院裏,安公子和張姑娘住着。舅太太來時,便在西院一樣的那一所上房居住,後層正中佛堂。其餘房間,作爲閒房,以及堆東西和僕婦丫頭的下房。佛堂後面,一座士石相間的大土山,界了內外;另有一個小角門兒,鎖着不開,是他家眷到家祠去的路徑。山後一道長街,東頭有個向東的大柵欄門,便是這莊園的後門;對着那座大山,便是他家太翁的祠堂;左右羣房,都有成窩兒的家人住着。從後門順着東邊界牆,向南有個箭道,由那一路出去,便是馬圈廚房。再出了東首的牆門,便到大門了。這個是他家這座莊園的方向。

安老爺當日在青雲山訪着了何玉鳳,便要護送她扶了她母親的靈柩,重回故里,與她父親合葬。不想姑娘另有' 一段心事,當下便和安老爺說了約法三章,講明到京葬得父母,許她找座廟宇,廬墓終身,才肯一同上路。安老爺看透她的心事,只得且順着她的性兒,給她覆水爲誓。一路到家盤算,如果依她這句話,不但一個世族千金,使她寄身空門,不成件事,我所謂報師門者安在?所謂報她者又安在呢?便說眼前有舅太太、親家太太以及她的乳母丫鬟伴着她,日後終究如何是個了局?

假使不依她這句話罷,慢講她那性兒不肯干休,又何以全她那片孺慕孝心,圓我那句千金一諾;何況承鄧九公、褚大娘子的一番美意,還要把她和公子成就姻緣,如今我先失了這句信,是任鄧九公怎樣的年高有德,褚大娘子怎樣的能說能道,這是益發無望了。安老爺這種爲難,沒日沒夜的擱在心裏,輾轉尋思,也非止一日。末後纔想了個兩全的辦法,密和太太議妥,便在緊靠他太翁祠堂兩旁拆去羣房,照樣蓋起兩所小四合房來。

東首一所,便給何玉鳳作了家廟,算給姑娘安居之所;西首一所,作爲張老夫妻的住房。便算他兩個日後百年歸居的樂土。

不多幾日,修蓋完工,鋪設齊全,老夫妻看過,見一切佈置得妥當,心中大喜。恰好這日舅太太那裏的活計也做好了,叫戴媽連箱子送過來。太太便和老爺說明,要趁個機緣過去。

因叫戴媽媽回去致意,說她少停親自過來道乏。打發戴媽走後,安太太便帶了張金鳳,先行到了那邊。見了姑娘,寒喧幾句,作爲無事,只和舅太太、親家太太說些閒話。又提到姑娘滿服快了,得給她張羅衣飾。舅太太道:" 不勞費心。

我女孩兒的事,我都已早都弄妥當了,臨期橫豎誤不了。" 姑娘聽了,心裏一想,果然這日子近了。我覺甚麼簪子衣裳都是小事,倒是我這廟,怎麼越發不聽得提起了。難道父母下了莽,我還在這裏住不成?才待和安太太說話,只見安老爺帶了一個小童,踱了進來。彼此見過,老爺坐下,便望着姑娘說道:" 姑娘大喜!" 何玉鳳倒是一驚,說:" 伯父這話何來?我還有甚麼喜事?" 安老爺道," 你說的那廟,我竟給你找妥當了。" 姑娘這才轉驚爲喜,忙問:" 在甚麼地方?離我父母的葬地有多遠?" 安老爺道:" 我一共找了三處,就中兩處,我先有些不中意,特來和你商量。一處離此地有一里來地,還不算遠,廟中只有一個老尼,閒房倒也有幾間,卻是附近的那些作長短工的以至滿鄉村小買賣人包租的。你原爲圖個清淨,那處要想清淨,卻是不能。" 姑娘道:" 這處敢是不妥。" 安老爺道:" 一處大約更不合你的式了,第一離這裏過遠,坐落在城裏,叫作甚麼汪芝麻胡同也不知是賀芝麻胡同。當日那廟裏的老姑子,原是個在家出家,她的丈夫時常還到那廟裏來往。如今那老姑子死了,她這個徒弟,因交遊甚廣,認得的王孫公子極多。廟裏請一位知客代書,並且說帶髮修行的都可使得。她廟裏一年兩季善會,知客是要出來讓茶送酒,應酬施主的。姑娘,你想這如何是我們這種人家去得的?何況於你。" 姑娘道:" 不必講,這更不妥了。還有一處呢?" 老爺道:" 那一處卻又更近了,又怕姑娘你不肯。這座廟就在我家。" 姑娘笑道:" 伯父家裏怎麼有起廟來?" 安老爺道:" 姑娘,你卻不知我家這所莊園,後牆卻是一座土石相間的大山;山後隔着?道長街,統是圍牆。那山以外,牆以內,本有我家一座家廟。如今我就要在靠着我那家廟處,給你暫且收拾出一個清淨地方來。便是伯母和你張家妹子來着也近便,我們舅太太和親家太太更可以和你長久同居;離你父母的墳更是不遠。你道這處如何?" 姑娘聽了一想,還是到他家裏去,還是不到他家裏去?正在猶豫,只聽她乾孃問道:" 姑老爺說的還是那裏呀?不是挨着戴媽媽她家住的那一所房兒麼?" 安老爺道:" 可不就是那裏。" 舅太太道:" 姑娘,不用猶豫了!聽我告訴你,他家是前後兩個大門,裏邊不通,方纔說的這個地方兒,正在他這後門裏頭。那房子另有個外層門,還有層二門,再沒有那麼個清淨地方兒了。除了正房門供佛,其餘的屋子,由着我們愛住那裏。離你父母的墳比這裏遠不了多少;況且門外周圍都是成窩兒的家人,又緊近着你媽媽的住房,比這裏還嚴謹呢!就這麼定規了罷。" 姑娘見乾孃說得這般合式,便說道:" 既這樣,就遵伯父的話罷。等我過去再謝伯父伯母。" 安太太道:" 甚麼謝不謝。要是果然這樣定規了,好趁早兒收拾起來。" 安老爺笑道:" 正是,姑娘你不可叫我白花錢。" 姑娘也笑道:" 二位老人家,你見我那句話說定了改過口?但是我得幾時搬過去?" 安老爺道:" 這倒不忙在一時,我算姑娘是二十八日滿服,恰好就是這天安葬。

這個月小建,索性等過了十月初鬥圓墳。初二日,是個陰陽不將三合吉日,你就這天過去。當下說定。" 安老夫妻又閒話了幾句回家。安老爺;安太太便在這邊暗暗的排兵佈陣,舅太太便在那邊密密的引線穿針。

到了何老夫妻安葬之期,事前也作了兩日佛事。到了那日,何玉鳳便奉了父母靈柩雙雙合葬,自然有一番悲痛。姑娘脫孝回來,舅太太便催着她洗頭洗浴。

姑娘只說:" 我這頭天天篦梳,娘沒瞧見?我換了衣裳才幾天兒,都不用了。"舅太太道:" 姑娘說什麼話?這安佛可得潔淨些兒,也除去這一年的不吉祥。"姑娘只得依着。舅太太又把給姑娘打的簪子,作的衣服,拿出來一一試妥當了。

到了圓墳這日,安太太和媳婦也一早過來幫着料理一切。

《兒女英雄傳》第二十四回(上篇):認蒲團幻境拜親祠 破冰斧正言彈月老 第2張

完畢以後,正談明日的事,忽見晉升匆匆跑過來回道:" 舅太太家打發車來了,說請舅太太立刻回去。" 舅太太滿臉驚慌道:" 甚麼事呀?" 晉升回道:"奴才問過來人,他說不知道甚麼,只說那兩房的爺們說的,務必舅太太今日回去纔好。" 安太太也慌了說:" 到底是怎麼事?" 舅太太道:" 大也不過那幾個侄兒們不安靜,家裏沒個正經人兒,我須得走一趟;只是偏碰在今日,那裏這麼巧呢?" 姑娘先說道:" 娘有事只管去罷,這裏的事都妥當了,況且還有伯母媽媽在這裏,難道還丟了我不成。" 安太太道:" 你說的也是,今晚我留你妹子在這裏陪着你罷!" 舅太太覺得去住兩難,便說:" 也罷,我且回去,明日早晚必得趕回來。" 說着,忙忙的換了兩件衣服,又包了個包袱,僱齊了車,忙忙的去了。這裏舅太太走後,便留下張金鳳給姑娘作伴。吃過飯後,點上燈來;二人因明日起早,便也就寢。

次日,安太太才交五鼓早坐了車,燈燭輝煌的來請姑娘進廟。恰好姑娘梳洗完畢,安太太便催她吃些東西,穿好衣服,一面叫跟的人先過那邊去侍候,又留人在這邊照看東西,自己便同姑娘出去,上了車,張太太母女也上了車隨着,出了陽宅大門,一路奔向那座莊園後門而來。姑娘在車裏藉着燈光,看那座門時,卻原來是座極寬大的車門;那車一直拉進門去,門裏兩旁,也有幾家人家,窗戶裏都透着燈光,卻是閉着門戶。

走了不遠,便望見莊園那座大土山;對面正北,果然有他家一座家廟;東首便是一座小廟的樣子。車到門前站住,安太太說:" 到了。" 姑娘隔着車上玻璃一看,只見那座小廟,約莫是五間;中間廟門,卻不是山門樣子,起着個鞍子似的門樓兒,好象個禪院光景;門前燈籠,照得如同白晝。拿車的小廝們卸了車,車伕便把騾子拉開。安太太和姑娘下來,等張太太母女到了,便道:" 姑娘先走。" 姑娘笑道:" 到了這裏,可沒我先走的禮了。" 正互相退讓着,安老爺同了張親家,從二門裏迎出來說:" 姑娘不用讓了。隨着我先到各處瞧瞧,等到屋裏再說。" 說着,自己便在前引導,前頭兩個小廝,打了一對漆紗風燈,又是那個女人拿着手照燈照着。姑娘只得扶了人,隨着安老爺穿過那座大門。兩旁一看,都隔着一溜板院;那板院裏也透着燈光,都象有人在裏面。再向前走,對着大門,便是一座小小的門樓;迎門曲尺板牆上,四扇碧綠的屏風,上面貼着鮮紅的四個斗方,上寫着" 登歡喜地" 四個大字;正中屏風不開,西首隔着一道板牆;從東首轉進去,便是正殿院落;上面三間正房,東西六聞廂房。順着正房兩邊,兩個隨牆角門進去,一邊兩間耳房;正院裏墁着十字甬路,四角還有新種的四棵小松樹。

姑娘看了這地方真個收拾得乾淨嚴謹,心下甚喜。安老爺便指點給她道:"姑娘你看,這正面是個正房,東廂房算個客房,西廂房便是你的座落,其餘作個下房;這一邊還有個夾道兒,通着後院。姑娘你看我給你安的這個家,可還合宜?" 姑娘嘆道:" 還要怎麼,只是伯父太費心了!" 說着,又回頭四圍一看,見各屋裏都點着燈,只有那三間正殿是黑洞洞的,房門緊閉着。因問道:" 怎的這正殿上,倒不點個燈兒?" 安老爺道:" 我那天不告訴你的,是卯時安位,此時佛像還在我家前廳上供着,等到吉時安位,再開這門不遲。此時開着,防着大家出來進去的不潔淨。" 姑娘聽了這話,益發覺得這位伯父想得到家,說得有理,便請大家西廂房坐。安老爺和安太太一行人也不和姑娘謙讓,便先進了屋子。

姑娘隨衆進來一看,只見那屋子南北兩間,都是靠窗大炕;北間隔成一個裏間,南間順炕安着一個矮排插兒;裏外間炕上,擺着坐褥炕案兒;地下有幾件粗木油漆桌凳,略無陳設;只有那裏間條桌上放着茶盤茶碗,又擺着一架小自鳴鐘,四壁糊飾得簇新,也無多貼落;只有堂屋正中八仙桌跟前,掛着一張條扇,一幅雙紅珠箋的對聯。正在看着,僕婦們端上茶來。姑娘忙道:" 給我。" 自己接過茶,一盞一盞的給大家送過茶。到了張姑娘跟前,她道:" 姊姊怎麼也和我鬧起這個禮兒來了?" 何姑娘道:" 甚麼話呢?這就算我的家了嘛!" 張姑娘道:" 就算姊姊的家,可也只好就這一遭兒罷,往後卻使不得。" 說着大家歸座。安老爺和張老爺便在迎門靠桌坐下。安太太便陪張太太在南間挨炕陪下;姑娘便拉了張姑娘,坐在靠炕凳兒上相陪。這才扭轉頭來,留心看那掛的字畫,只見那幅對聯寫的是:果是因緣因結果,空由色幻色非空。

姑娘看了這兩句懂了,不由得一笑,心裏說道:" 我原爲找這麼個地方兒,近着父母的墳塋,圖個清淨。誰倒是信這些因啊果啊、色呀空的葫蘆提呢?" 看了對聯,一面又看那張畫兒,只見上面畫一池清水,周圍畫着金銀嵌寶欄杆,池裏栽着三枝蓮花,那兩枝卻是並蒂的。姑娘看了,不解這畫兒是怎生個故事,又見上面橫寫着四個垂珠篆字。姑娘可認不清楚了,不免問道:" 伯父,這幅畫兒是個甚麼典故?" 安老爺見問,心裏說道:" 這可叫作菡萏雙開並蒂花!我此時先不告訴你呢!" 因笑道:" 姑娘你不見那上面四個字,寫的是' 七寶蓮池' ,這池裏面的水,就叫作' 八功德水'.這是西方救度衆生離苦惱的一個慈悲源頭。" 姑娘聽了,也不求甚解,但點點頭。張老爺見這些話,自己插不上嘴,便站起來道:" 這會子沒我的事,我過那邊兒幫他們歸着歸着東西去,早些兒弄完了,好讓戴奶奶他們早些過來。" 說着,一徑去了。

這裏安太太和姑娘又談了一會閒話,東方就漸漸發白起來。

安老爺看了看鐘已經交寅正二刻,說:" 叫個人來。" 一時戴勤、華忠兩個進來。老爺吩咐道:" 天也快亮了。你們把那正房的門開開,再打掃一遍。" 二人領命出去。

安太太這裏便叫人倒洗手水,大家淨了手。這個當兒,安老爺出去,不知到那裏走了一趟,回來道:" 姑娘到正殿上看看去罷。" 說着,大家出了西廂房,天已黎明,姑娘這纔看出這所房子,一切磚瓦木料,油漆燦爛,一色簇新,原來竟是新蓋的。心裏益發過意不去,便同大衆順着甬路,上了正殿臺階。

進門一看,見那屋裏通連三間,正中靠北牆,安着一張大供案,案上先設着一座一殿一卷、雕刻細作的大木龕,龕裏安着一座小小的佛牀;順着供案左右,八字兒斜設兩張小案;因佛像還不曾請來,那供桌便在東西兩角放着。正中當地又設一張八仙桌,上面鋪着猩紅氈子。地下靠東西山牆,一順擺着八張椅子,正中地下鋪着地毯拜墊。

《兒女英雄傳》第二十四回(上篇):認蒲團幻境拜親祠 破冰斧正言彈月老 第3張

姑娘自來也不曾見過進廟安佛是怎麼一個規矩,只說是找個廟,好看守着父母的墳住着,我幹我的去就是了。那知安老爺這等大鋪排起來,又不知少停安佛,自己該是作怎個儀式,更不好一樁樁煩瑣人,心裏早有些不得主意。正在心裏躊躇,只見張進寶喘吁吁的跑來稟道:"回老爺,山東茌平縣二十八棵紅柳樹住的鄧九太爺到了,還有褚大老爺和姑奶奶,也同着來了。" 當下但見安老爺、安太太,樂得笑逐顏開。安老爺先問:" 老爺在那裏呢?快請!" 張進寶回道:" 方纔鄧九太爺到了門口兒,先問何大老爺和何太太安了葬不曾,奴才回說上月二十八就安了葬,姑娘今日都請過這邊兒來了。鄧九太爺聽了,就說:' 我可誤了。' 因問奴才,何大老爺的塋地在那邊。奴才指引明白。鄧九太爺說:' 等我到何老爺墳上磕過頭,還到安大老爺那邊行禮,待行完了禮再過來。'"安老爺聽了,便連忙要趕過去。張進寶道:" 老爺此時就過去也來不及了,奴才已經叫人過去回明張親家老爺,又請我們大爺過去了。" 安老爺道:" 既如此,叫人看着快到了,先進來回我一句。" 因向太太說道:" 這老年兄去年臨別之前,曾說等姑娘滿孝,他一定進京來看姑娘,我只道他不過那樣說說,不想竟真來了。" 太太道:" 這老人家眼看九十歲了,實在可難爲人家。大概他們姑爺姑奶奶也是不放心他這年紀,纔跟了來的。" 讀者,難道這鄧九公是安老爺飛符召將的抓了來的不成?不然,怎生來得這樣巧?原來他前幾天早來了。那褚大娘子還帶着她那個孩兒。依鄧九公定要在西山找個下處住下,他藉此要逛寶珠洞,登祕魔崖,贍禮天下大師塔,還要看看紅葉;但安老爺再三不肯讓他在外住,便把褚大娘子留在遊廊西院兒住下,鄧九公和褚一官便在公子的書房下榻。他已經和安老爺逛了個不耐煩,醉了個不耐煩了,姑娘是苦於不知;如今忽然聽見師傅來了,更驚喜悲歡,感激歎賞,湊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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