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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時期道家學派主要代表人物莊子所提出的一個哲學命題莊周夢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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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周夢蝶,典出《莊子·齊物論》,它是戰國時期道家學派主要代表人物莊子所提出的一個哲學命題。在其中,莊子運用浪漫的想象力和美妙的文筆,通過對夢中變化爲蝴蝶和夢醒後蝴蝶復化爲己的事件的描述與探討,提出了人不可能確切地區分真實與虛幻和生死物化的觀點。雖然故事極其短小,但由於其滲透了莊子詩化哲學的精義,成爲了莊子詩化哲學的代表。也由於它包含了浪漫的思想情感和豐富的人生哲學思考,引發後世衆多文人騷客的共鳴,成爲了他們經常吟詠的題目,而最著名的莫過於李商隱《錦瑟》“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戰國時期道家學派主要代表人物莊子所提出的一個哲學命題莊周夢蝶

內涵詮釋

《莊子·齊物論》中有一段妙語:“昔者莊周夢爲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爲蝴蝶與,蝴蝶之夢爲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清人張潮寫的《幽夢影》,可稱得上是一副供燥熱的現代人服用的清涼散。禪不可說,清言不可譯。《幽夢影》中有這麼一句妙語,可謂是點出了莊子哲學的精髓:“莊周夢爲蝴蝶,莊周之幸也;蝴蝶夢爲莊周,蝴蝶之不幸也。”

不是嗎?莊周化爲蝴蝶,從喧囂的人生走向逍遙之境,是莊周的大幸;而蝴蝶夢爲莊周,從逍遙之境步入喧囂的人生,恐怕就是蝴蝶的悲哀了。

但是莊周夢蝴蝶是他渴望的境界,渴望的選擇。並不是每個人都向往逍遙之境。蝴蝶夢莊周,這是蝴蝶的選擇,蝴蝶的嚮往。不能一概而論。這種理論哲學方面運用很廣.

哲學探討

論點

“莊周夢蝶”是莊子藉由其故事所提出的一個哲學論點,其探討的哲學課題是“作爲認識主體的人究竟能不能確切地區分真實和虛幻”。

詳細闡釋

莊子以故事的形式對此進行了如下闡述:“昔者莊周夢爲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爲蝴蝶與?蝴蝶之夢爲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其大意就是莊子一天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夢醒之後發現自己還是莊子,於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夢到莊子的蝴蝶呢,還是夢到蝴蝶的莊子。在這裏,莊子提出一個哲學問題——人如何認識真實。如果夢足夠真實,人沒有任何能力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戰國時期道家學派主要代表人物莊子所提出的一個哲學命題莊周夢蝶 第2張

在一般人看來,一個人在醒時的所見所感是真實的,夢境是幻覺,不真實的。莊子卻以爲不然。雖然,醒是一種境界,夢是另一種境界,二者是不相同的;莊周是莊周,蝴蝶是蝴蝶,二者也是不相同的。莊周看來,他們都只是一種現象,它是道運動中的一種形態,一個階段而已。

莊子在用一個最簡單的寓言來說明一個人類最沉重的疑問,即生死問題。

追尋實質

表面看,莊子永遠活潑瀟灑,然實質上從莊子認爲生的痛苦中不難看出,其哲學的人生觀前提是持“有待”的悲觀態度的。雖說《莊子》極具自由精神,也追求自由“無待”的人生,但這並非意味着人生本是自由的,莊子也並不否定這點。因此即便是在最具自由精神的《逍遙遊》中他仍說:“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爲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業也。此雖免乎行,猶有可待者也。”——何其悲哀!連飛躍南冥的鵬鳥與御風而行的列子都談不上逍遙,處處受制,那麼渺小若在榆枋樹間跳躍的蓬間小雀般的人又將會是何樣的可憐!在此,莊子自由人生理想終究同現實隔着一段距離,“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的藐姑射山神人只是種虛擬的存在,現實中比比皆是的卻是支離疏、申徒嘉、子輿等受盡命運擺佈與折磨的不幸者。在“莊周夢蝶”之前,罔兩與景的對話中,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惡識所以然?惡識所以不然?”明確表達出莊子認爲人生有待的悲劇宿命觀,這實際就是“莊周夢蝶”中也隱含了的對存在認識的人生觀前提,其中不辨蝶夢莊夢,不識蝶與周的真幻,不正反映出莊子感覺個體渺小和類如“朝菌不知晦朔,惠蛄不知春秋”無知而不自由的悲觀嗎?因此,莊子不禁感懷而呼:“眇乎小哉,所以屬於人也。”

在這種有待的悲觀宿命論基礎上,生的痛苦,人生的無常,不免在“莊周夢蝶”中隱約流露出“人生似幻化,終當歸虛無”的對人生真實性的懷疑。莊周將人的存在問題設置於夢境中,其實也是借寓言影射“人生如夢”。莊子重生,珍視而執着人生,所以便覺人生的短暫與生命的易逝,短促的人生就顯得難以把握和難以認清,因此便會產生虛幻的感覺。而且,當人被作爲存在者對存在進行追問時確實是難以明辨的,郭象雲:“今之不識胡蝶,無異於夢之不識周也,而各適一時之志,則無以明胡蝶之不夢爲周矣。世有夢經百年者,則無以明今之百年非假寐之夢者也。”由於個體存在的偶然性與感性因素的存在,存在的真實性很容易迷失在現象世界中,人的自我意識也會迷失其中,難辯真僞。莊子極力追尋存在的真實,《齊物論》中的相對主義卻把他拖入認識與思辨的無限循環之中,結果由於脫離了某個具體的客觀時空條件而造成“我意識我活着”的存在意識暫時中止,存在的真實感也因此而失去了——以之便有了“人生如夢”的感受。對此,《莊子》中有兩段文字與“莊周夢蝶”頗爲相似,既可視爲對寓言的敷演,也可看作對“人生如夢”的一種佐證:

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佔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爲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與女,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 ——《齊物論》

戰國時期道家學派主要代表人物莊子所提出的一個哲學命題莊周夢蝶 第3張

當莊子以“莊周夢蝶”的方式來思考存在時,當其在“人生如夢”的虛幻中迷失自我時,他便有了一種失落的哀愁。葉朗講,“聞一多說,莊子的思想和著作,乃是眺望故鄉,是客中思家的哀呼,是一種神聖的客愁。所以《莊子》是哲學,因爲凡大哲學家都尋求人類的精神家園;《莊子》是詩,因爲思念故鄉是詩的情趣;《莊子》又是美,因爲如康德所說,凡最高的美都使人惆悵,忽忽若有所失,如羈旅之思念家鄉。”從“莊周夢蝶”中確能味出神聖的客愁與深深的惆悵,而且整部《莊子》似乎都有那種失落精神家園的“無家可歸”:

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效物而動,日夜不隙,而不知其所終。薰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似是日徂。吾終身與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 ——《田子方》

個體的人被偶然地拋入世界(“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卻在這偶然的現象世界中“沉淪”(“效物而動,日夜不隙,而不知其所終”)了。仔細咀嚼,“吾終身與汝交一臂而失之”是一種無緣的失落,莊子於蝶我表象中迷失自我也正是主體本真的失落。

同時,這裏還存有認識本身的矛盾問題。“莊周夢蝶”中的迷失也就帶有了一種濃厚的哲理意味——“看到人類的盲目和可悲,仰望着全宇宙的沉默,人類被遺棄給自己一個人而沒有任何光明,就像是迷失在宇宙的一角,而不知道是誰把他安置在這裏的,他是來做什麼的,死後他又會變成什麼,他也不可能有任何知識。”[7]人類整體的存在與追求似乎失去根本性的意義與價值依據,這是悲劇性的,反映在“莊周夢蝶”中便是追尋精神與失落情緒的並存。而且認識的侷限也就造成人的“有待”和限制了人行動的自由。

儘管“莊周夢蝶”充滿了悲劇意識,但莊子沒有走向《列子》中“吾與汝亦幻也”的悲觀主義或虛無主義,畢竟“人活着可以接受荒誕,但人不能生活在荒誕之中。”他仍承認“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莊子》具備了中國哲學那種樂觀和超越的精神,它要由有限達至無限,所以他要“齊物我,一生死”以至“物化”之境。

另外,“莊周夢蝶”的超越反映到生死方面,也體現出中國哲學的樂觀主義,或者說是“知天樂命”“安時處順”,它畢竟只要達到哲學上的超越,而不求現實中積極的抗爭:

陰陽於人,不翅於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聽,我則悍矣,彼何罪焉。 ——《大宗師》

由此,莊子“以悲劇情緒透入人生,以幽默情緒超脫人生”他從悲劇性宿命觀轉到了傳統的“樂命知天”的樂觀主義精神境界,這倒是與儒家的“自事其心者,哀樂不易施其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的禮樂精神頗爲相通,其原因是與中國農業文明產生的巫史樂感文化的“和”的觀念及“天人合一”思維模式分不開的——“對現世的執意追求,是儒道兩家的共同願望。就精神意向而言,這種願望體現爲把現世生命的快樂感受作爲精神世界在世的基礎。”所以中國古人的人生觀永遠是樂觀的。

於次,便又由樂感文化的審美超越及“天人和一”思維模式牽涉出了另一個問題。綜上所述,“莊周夢蝶”以感性人生爲出發點,以對個體存在的追問得出了人生的悲劇認識,而且莊子的醒意識也讓他更顯出一種遺世的悲哀。但具有浪漫主義自由氣質的莊子卻不沉淪其中,反要在現實感性生活中超越有限的悲劇人生,“以美啓真”,把握存在的本真狀態,追求一種自由的理想境界——人的詩意棲居。

換句話說:人首先必須存在,然後纔有思想。存在是現實的,思想在現實中產生,但思想本身是虛幻的。人只有現實的存在需求得到滿足、存在得到保證以後,纔會產生虛幻的思想。因此,當莊周提出它與蝴蝶之間誰夢見誰的問題時,他存在的需求一定得到了滿足,他現實的存在一定是有了保證,纔會提出這個虛幻的問題和思想。但是:莊周所提出的虛幻問題或思想本身,即“我是不是存在”?其實是一個只有在現實中才能得到證明的問題。而“莊周夢蝶”的問題之所以至今無解、之所以成爲雅談,就是因爲人們並沒有到現實中去尋找證明,而是試圖在虛幻的思想中追求答案,最後只能是淪爲空想或雅談。

戰國時期道家學派主要代表人物莊子所提出的一個哲學命題莊周夢蝶 第4張

相關觀點

公元1641年,西方著名哲學家笛卡爾在《形而上學的沉思》或作《第一哲學沉思集》(Méditations sur la philosophie première; en:Meditations on First Philosophy)中闡述了類似的觀點,他認爲人通過意識感知世界,世界萬物都是間接被感知的,因此外部世界有可能是真實的,也有可能是虛假的。這一論點是懷疑論的重要前提。

其原文如下:“直到現在,凡是我當作最真實、最可靠而接受過來的東西,我都是從感官或通過感官得來的。不過,我有時覺得這些感官是騙人的;爲了小心謹慎起見,對於一經騙過我們的東西就決不完全加以信任。

可是,雖然感官有時在不明顯和離得很遠的東西上騙過我們,但是也許有很多別的東西,雖然我們通過感官認識它們,卻沒有理由懷疑它們:比如我在這裏,坐在爐火旁邊,穿着室內長袍,兩隻手上拿着這張紙,以及諸如此類的事情。

我怎麼能否認這兩隻手和這個身體是屬於我的呢,除非也許是我和那些瘋子相比?那些瘋子的大腦讓膽汁的黑氣擾亂和遮蔽得那麼厲害,以致他們儘管很窮卻經常以爲自己是國王;儘管是一絲不掛,卻經常以爲自己穿紅戴金;或者他們幻想自己是盆子、罐子,或者他們的身子是玻璃的。但是,怎麼啦,那是一些瘋子,如果我也和他們相比,那麼我的荒誕程度也將不會小於他們了。

雖然如此,我在這裏必須考慮到我是人,因而我有睡覺和在夢裏出現跟瘋子們醒着的時候所做的一模一樣、有時甚至更加荒唐的事情的習慣。有多少次我夜裏夢見我在這個地方,穿着衣服,在爐火旁邊,雖然我是一絲不掛地躺在我的被窩裏!我確實以爲我並不是用睡着的眼睛看這張紙,我搖晃着的這個腦袋也並沒有發昏,我故意地、自覺地伸出這隻手,我感覺到了這隻手,而出現在夢裏的情況好像並不這麼清楚,也不這麼明白。但是,仔細想想,我就想起來我時常在睡夢中受過這樣的一些假象的欺騙。想到這裏,我就明顯地看到沒有什麼確定不移的標記,也沒有什麼相當可靠的跡象使人能夠從這上面清清楚楚地分辨出清醒和睡夢來,這不禁使我大吃一驚,吃驚到幾乎能夠讓我相信我是在睡覺的程度。”(笛卡爾《第一哲學沉思集· 第一個沉思》)

後世影響

概述

“莊周夢蝶”的故事因其深刻的意蘊,浪漫的情懷和開闊的審美想象空間而備受後世文人們的喜愛,同時也成爲了後世詩人們藉以表達離愁別緒、人生慨嘆、思鄉戀國、恬淡閒適等多種人生感悟和體驗的一個重要意象。

離愁別緒

莊子《齊物論》“夢蝶”的寓言故事充滿了夢幻迷離:是莊周夢爲蝴蝶呢,還是蝴蝶夢爲莊周呢?莊周與蝴蝶又有什麼分別呢?莊周的“蝴蝶夢”就像那隻栩栩飛舞的蝴蝶一樣讓人夢魂牽繞,其獨具特色的藝術魅力使無數文人墨客爲之傾醉,此後“夢”與“蝶”交織在一起,以其迷離的夢幻色彩爲歷代遷客騷人所吟唱,這一文學意象也變得越來越迷人而富有魅力。此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文人們雖然對蝴蝶有大量的描寫,但把蝶與夢聯繫起來演繹莊周夢蝶的故事,藉此抒懷的,應首推梁簡文帝蕭綱。他在《十空六首·如夢》一詩中首次運用莊周夢蝶的典故來表達一切皆空、人生如夢的思想:“祕駕良難辨,司夢併成虛。未驗周爲蝶,安知人作魚。”簡文帝雖貴爲帝王,但身爲傀儡的他終日如履薄冰,此時多麼希望化爲莊周夢中之蝶,來消解心中的憂愁。此後文人們往往藉助“莊周夢蝶”的故事抒發他們人生如幻,變化無常,時光易逝,富貴不可求的惆悵與感嘆。李白在《古風五十九首》中寫道:“莊周夢蝴蝶,蝴蝶爲莊周。一體更變易,萬事良悠悠。乃知蓬萊水,復作清淺流。青門種瓜人,舊日東陵侯。富貴固如此,營營何所求。”人生本如蝴蝶夢一般,變化莫測,昔日的東陵侯,成了城外的種瓜人,富貴哪有定數,又怎值得去追求呢?白居易仕途遭受挫折,理想破滅時,整日也如在夢中:“鹿疑鄭相終難辨,蝶化莊生詎可知。假使如今不是夢,能長於夢幾多時。”(《疑夢二首》)是蝴蝶化爲莊周呢,還是莊周化爲蝴蝶,誰又能分得清楚?縱然不是活在夢中,但又與夢有什麼區別?人生真是一場夢。宋人梅堯臣對此也有深切的感受:“忽忽枕前蝴蝶夢,悠悠覺後利名塵。無窮今日明朝事,有限生來死去人。”人生就如蝴蝶夢,富貴名利作塵埃。因此詩人陸游在晚年告誡人們說:“世言黃帝華胥境,千古榛荒孰再遊。但解消搖化蝴蝶,不須富貴慕蚍蜉。”(《睡覺作》)在詩人們的筆下,莊周的蝴蝶夢充滿了消極與迷離的色彩。

國破家亡,苟且偷生的日子更使南宋遺民們恍若隔世,因此留下了大量以蝴蝶夢來抒寫自己夢魘般生活的詩歌。如俞德鄰的“夢中知是蝶,還復是蒙莊”(《鄰居》)、劉辰翁的“何日花開,作兩蝴蝶”(《莊子像贊》)和方鳳的《莊生夢蝶圖》:“素來夢覺兩俱空,開眼還如闔眼同。蝶是莊周周是蝶,百花無口罵春風”等等。人世間,哪有比國破家亡更讓人痛苦的事情?忠君愛國的遺老們又無力扭轉乾坤,只好將自己的迷惘、愁思與希望寄託於蝴蝶夢中。人生如夢、富貴何求的慨嘆更瀰漫在身心備受摧殘的元代文人身上。在異族鐵蹄統治下的漢人政治上沒有了出路,身心也備受摧殘,因此莊周夢蝶的故事成了他們經常藉以抒懷的主題。如盧摯的[雙調·殿前歡]《莊周化蝶》:“酒新,一葫蘆春醉海棠洲,一葫蘆未飲香先透,俯仰曹丘,傲人間萬戶侯。重酣後,夢景皆虛謬,莊周化蝶,蝶化莊周。”曾瑞的[中呂·山坡羊]《蝶夢叟》:“虛名休就,眉頭休皺,終身更不遇機轂,抱官囚,爲誰愁,功名半紙難能夠,爭如漆園蝶夢叟。”人生如夢,功名何求,那萬種愁思,不得已消在蝴蝶夢中。

思鄉戀國

“蝴蝶夢”也常寄託着文人才子們對故國、故土、故人的思念之情。有家不能回,有國不能報,身陷異國他鄉的庾信首先借用蝴蝶夢來抒寫了自己對故國的思念,獨在異鄉的哀愁。他在《擬詠懷》詩中這樣寫道:“尋思萬戶侯,中夜忽然愁。琴聲遍屋裏,書卷滿牀頭,雖言夢蝴蝶,定自非莊周。殘月如初月,新秋似舊秋。露泣連珠下,螢飄碎火流。樂天乃知命,何時能不憂。”半夜裏詩人不能入睡,愁上心頭,幽咽的琴聲傳遍屋裏,詩人聽了倍感淒涼,那夢中的蝴蝶哪裏是莊周,分明就是自己。天上的殘月就像來時的初月,異鄉的秋天多像家鄉的秋天啊。這裏作者把蝴蝶夢與初月、舊秋等一系列意象聯繫在一起,組成了一幅秋日月夜懷鄉圖,滲透着作者對故國故土的思念之情,使人黯然淚下。唐人崔塗在《春夕旅懷》中通過蝴蝶夢也寄託了自己飄泊他鄉、思念故土之情:“水流花謝兩無情,送盡東風過楚城。蝴蝶夢中家萬里,杜鵑枝上月三更。”遠離家鄉的詩人已是兩鬢生白,三更月時枝上杜鵑的悲鳴聲打破了詩人思鄉的蝴蝶夢。另外歐陽修的《玉樓春》:“尋思還有舊家心,蝴蝶時時來役夢”和洪邁的《秋日漫興》:“倦遊已夢莊生蝶,不飲何憂廣客蛇”等都通過蝴蝶夢寄寓了遊子的鄉關之思。

面對山河破碎,國破家亡,忠臣節士們通過蝴蝶夢宣泄了他們保家衛國,眷念故國,懷念故土的複雜感情。辛棄疾抗金無路,報國無門,壯志難酬,蝴蝶夢是他萬斛愁般的真實寫照:“怎得身似莊周,夢中蝴蝶,花底人間世。記取江頭三月暮,風雨不爲春計。萬斛愁來,金貂頭上,不抵銀瓶貴。”(《念奴嬌·和趙國興知錄韻》)而《滿江紅》一詞則表達了他對淪陷故土的思念:“層樓望,春山疊,家何在,煙波隔,把古今遺恨,向他誰說?蝴蝶不傳千里夢,子規叫斷三更月。聽聲聲,枕上勸人歸,歸難得。”詞中作者將蝴蝶夢、子規蹄、三更月等多種意象交織在一起,把對思念故土的感情表達得淋漓盡致。而南宋遺民汪元量的《滿江紅·吳山》一詞更將這種感情推向了極致:

一霎浮雲,都掩盡,日無光色。遙望處,浮屠對峙,梵王新闕。燕子自飛關北外,楊花閒度樓西側。慨金鞍玉勒早朝人,經年歇。昭君去,空愁絕,文姬去,難言說,想琵琶哀怨,淚流成血。蝴蝶夢中千種恨,杜鵑聲裏三更月,最無情,鴻雁自南飛,音書缺。

詞人將浮雲蔽日、杜鵑啼血、鴻雁南飛等意象和昭君出塞、文姬蒙難等典故與蝴蝶夢有機地聯繫起來,將對故國的思念表達得如泣如訴,讀之讓人傷心欲絕、令人迴腸蕩氣。

此外蝴蝶夢還寄予了文人們對親人的懷念和對友人的思念之情。黃庭堅在《紅蕉洞獨宿》中寫道:“南牀高臥讀逍遙,真感生來不易銷。枕落夢魂飛蛺蝶,燈殘風雨送芭蕉。永懷玉樹埋塵土,何異蒙鳩掛葦苕。衣笐妝臺蛛結網,可憐無以永今朝。”(《山谷外集》卷十四)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詩人獨自夜宿紅蕉洞,看到佈滿了蛛網的梳妝檯,睹物思人,想起了早已離開人世的妻子,此時屋外雨打芭蕉,屋內燭燈如豆,孤苦伶仃的詩人,在這昏昏的燈光之下,也只有借蝴蝶夢才能暫時消解心中的悲苦與對亡妻的懷念吧。李商隱在他著名的愛情詩《錦瑟》中則運用夢蝶的故事寫出了詩人對戀人的思念:“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用蝴蝶夢抒寫對友人的思念的例子也頗多。如李若水的《次韻高子文途中見寄》:“別後夢煩莊叟蝶,邇來書誤子卿鴻”,向伯恭的《鷓鴣天·番禺齊安郡王席上贈故人》:“長悵恨,短姻緣,空餘蝴蝶夢相連”和黃庭堅的《離亭燕·次韻答廖明略見寄》:“夢去倚君傍,蝴蝶歸來清曉”等等,無一不用蝴蝶夢表達了與友人的友誼。

恬淡閒適

一部分詩人他們或隱居山林,或身在田園,過着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式的生活,勞作之餘手捧《南華》,與莊蝶共舞,盡情陶醉於大自然中。在他們筆下,莊周夢蝶則脫去了上述憂傷的調子,透露着生活的恬淡與愜意。蝴蝶夢抒寫着詩人們閒適恬淡的思想感情,表達了他們對自由生活的熱愛。

唐人錢起在《衡門春夜》寫道:“不厭晴林下,微風度葛巾。寧唯北窗月,自爲上皇人。叢筱輕新署,孤花佔晚春。寄言莊叟蝶,與爾得天真。”詩人與清風、明月同在,無憂無慮得就像莊周夢中之蝶,率性天真,真得莊子之旨趣。又《題崔逸人山亭》:“藥徑深紅蘚,山窗滿翠微。羨君花下酒,蝴蝶夢中飛。”一條彎彎的小徑長滿了深紅色的苔蘚,推開窗戶滿眼翠綠,坐在花下自斟自飲,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隻蝴蝶夢中飛舞,只有這時詩人才真正體悟到莊子夢中周與、蝶與的樂趣。再看梅堯臣的《睡意》:“花時啼鳥不妨喧,清暑北窗聊避燠。葉落夜雨聲滿階,雪下曉寒低壓屋。……且夢莊周化蝴蝶,焉顧仲尼譏朽木。”面對花鳥雨雪的自然風景,詩人身寓其中,樂此不疲,即使被孔子譏爲朽木,也要享受莊周夢蝶的樂趣。詩人鄭剛也樂此不疲:“老夫春睡美,蝴蝶是莊周。”(《幽趣》)還有的詩人雖然身在仕途,但卻嚮往着田園生活。詩人權德輿說:“日抱漢陰甕,或成蝴蝶夢。樹老欲連雲,竹深疑入洞。歡言交羽觴,列坐儼成行。歌吟不能去,待此明月光。”(《酬南園新亭宴璩新第慰慶之作時任賓客》)詩人官做得累了,閒暇之餘與賓客一起來到修竹茂林之間,仰頭望見煙霧迷濛的中南峯,此時心境就像抱甕灌園的漢陰丈人,一切機心慾望皆消。觥籌交錯,放聲歌唱,不知不覺已是月朗星稀,此時此刻,自己儼然像莊周夢中之蝶那樣快樂。莊周通過夢蝶的寓言故事,意在闡述物我兩忘,不以世事攖心,追求逍遙自由的哲學思想。縱觀這些詩文,它們發揮了莊子的精神,賦予了夢中之蝶以歡樂的色彩,把莊周之蝶看作自由快樂的化身,享受着夢蝶自由飛舞之樂。

人生慨嘆

此外詩人們還經常借莊周夢蝶的故事來弔古懷今,悲今傷古,詠歎人生。唐詩人李中《經古觀有感》中這樣寫道:“漆園化蝶名空在,柱史猶龍去不歸。丹井泉枯苔鎖合,醮壇鬆折鶴來稀。回頭因嘆浮生事,夢裏光陰疾若飛。”漆園化蝶的故事已過去多少年了,而當年的經古觀如今已是泉枯鬆折,人生似幻,光箭若飛。蘇軾在清淮樓上登高望遠,面對遠處的淮水也發出了“逝者如斯夫”的慨嘆:“觀魚惠子臺蕪沒,夢蝶莊生冢木秋。惟有清淮供四望,年年依舊背城流。”(《題清淮樓》)物是人非,當年夢中化蝶的莊生墓上也已是秋草凋零,此時此情,詩人心中的蒼涼又能與誰訴說。明人柳瑛在莊子臺前憑弔莊子時同樣抒寫了此種感情:“每愛南華老氏流,平生心跡與天遊。當年臺榭遺荒壤,此日衣冠識古丘。夢蝶臺存時世異,觀魚人去歲華悠。”(《莊臺懷古》)詩人韓元吉更爲簡潔明瞭地說:“歲月催人易白頭,只應蝴蝶夢爲周。”(《病中放言五首》)蝴蝶夢寄寓了詩人們多少悲哀、無奈與迷惘,人生如夢的慨嘆成了詩文中“莊周一句夢蝶”意象的重要內容。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這是李商隱的《無題》中他對莊周有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