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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第五十回:蘆雪庵爭聯即景詩,暖香塢雅制春燈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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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一,清代章回體長篇小說,通行本共120回,一般認爲前80回是清代作家曹雪芹所著,後40回是清代作家高鶚所補。《紅樓夢》是一部從不同角度展現女性美以及古代社會世態百相的史詩級著作,也是一部具有世界影響力的人情小說,傳統文化的集大成者。下面小編就爲大家帶來詳細介紹,接着往下看吧。

第五十回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

話說薛寶釵道:“到底分個次序,讓我寫出來。”說着,便令衆人拈鬮爲序。起首恰是李氏,然後按次各各開出。鳳姐兒道:“既這麼說,我也說一句在上頭。”衆人都笑起來了,說:“這麼更妙了。”寶釵將“稻香老農”之上補了一個“鳳”字,李紈又將題目講給他聽。鳳姐兒想了半天,笑道:“你們別笑話我,我只有了一句粗話,可是五個字的。下剩的我就不知道了。”衆人都笑道:“越是粗話越好。你說了,就只管幹正事去罷。”鳳姐兒笑道:“想下雪必刮北風,昨夜聽見一夜的北風,我有一句,這一句就是‘一夜北風緊’。使得使不得,我就不管了。”衆人聽說,都相視笑道:“這句雖粗,不見底下的,這正是會作詩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寫不盡的多少地步與後人。就是這句爲首,稻香老農快寫上,續下去。”鳳姐兒和李嬸孃平兒又吃了兩杯酒,自去了。這裏李紈就寫了:

一夜北風緊,

自己聯道:

開門雪尚飄。入泥憐潔白,

香菱道:

匝地惜瓊瑤。有意榮枯草,

探春道:

無心飾萎苗。價高村釀熟,

李綺道:

年稔府粱饒。葭動灰飛管,

李紋道:

陽回鬥轉杓。寒山已失翠,

岫煙道:

凍浦不生潮。易掛疏枝柳,

湘雲道:

難堆破葉蕉。麝煤融寶鼎,

寶琴道:

綺袖籠金貂。光奪窗前鏡,

黛玉道:

香粘壁上椒。斜風仍故故,

寶玉道:

清夢轉聊聊。何處梅花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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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道:

誰家碧玉簫?鰲愁坤軸陷,

李紈笑道:“我替你們看熱酒去罷。”寶釵命寶琴續聯,只見湘雲起來道:

龍鬥陣雲銷。野岸回孤棹,

寶琴也聯道:

吟鞭指灞橋。賜裘憐撫戍,

湘雲那裏肯讓人?且別人也不如他敏捷,都看他揚眉挺身的說道:

加絮念徵徭。坳垤審夷險,

寶釵連聲贊好,也便聯道:

枝柯怕動搖。皚皚輕趁步,

黛玉忙聯道:

剪剪舞隨腰。苦茗成新賞,

一面說,一面推寶玉命他聯。寶玉正看寶琴、寶釵、黛玉三人共戰湘雲,十分有趣,那裏還顧得聯詩?今見黛玉推他,方聯道:

孤鬆訂久要。泥鴻從印跡,

寶琴接着聯道:

林斧或聞樵。伏象千峯凸,

湘雲忙聯道:

盤蛇一徑遙。花緣經冷結,

寶釵和衆人又都贊好,探春聯道:

色豈畏霜凋。深院驚寒雀,

湘雲正渴了,忙忙的吃茶,已被岫煙搶着聯道:

空山泣老。階墀隨上下,

湘雲忙丟了茶杯聯道:

池水任浮漂。照耀臨清曉,

紅樓夢第五十回:蘆雪庵爭聯即景詩,暖香塢雅制春燈謎 第2張

黛玉忙聯道:

繽紛入永宵。誠忘三尺冷,

湘雲忙笑聯道:

瑞釋九重焦。僵臥誰相問,

寶琴也忙笑聯道:

狂遊客喜招。天機斷縞帶,

湘雲又忙道:

海市失鮫綃。

黛玉不容他道出,接着便道:

寂寞封臺榭,

湘雲忙聯道:

清貧懷簞瓢。

寶琴也不容情,也忙道:

烹茶水漸沸,

湘雲見這般,自爲得趣,又是笑,又忙聯道:

煮酒葉難燒。

黛玉也笑道:

沒帚山僧掃,

寶琴也笑道:

埋琴稚子挑。

湘雲笑彎了腰,忙唸了一句,衆人問道:“到底說的是什麼?”湘雲道:

石樓閒睡鶴,

黛玉笑得握着胸口,高聲嚷道:

錦暖親貓。

寶琴也忙笑道:

月窟翻銀浪,

湘雲忙聯道:

霞城隱赤標。

黛玉忙笑道:

沁梅香可嚼,

寶釵笑稱:“好句!”也忙聯道:

淋竹醉堪調。

寶琴也忙道:

或溼鴛鴦帶,

湘雲忙聯道:

時凝翡翠翹。

黛玉又忙道:

無風仍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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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琴又忙笑聯道:

不雨亦瀟瀟。

湘雲伏着,已笑軟了。衆人看他三人對搶,也都不顧作詩,看着也只是笑。黛玉還推他往下聯,又道:“你也有才盡力窮之時!我聽聽,還有什麼舌頭嚼了?”湘雲只伏在寶釵懷裏笑個不住。寶釵推他起來,道:“你有本事,把‘二蕭’的韻全用完了,我才服你。”湘雲起身笑道:“我也不是作詩,竟是搶命呢!”衆人笑道:“倒是你自己說罷。”探春早已料定沒有自己聯的了,便早寫出來,因說:“還沒收住呢。”李紋聽了,接過來,便聯了一句道:

欲志今朝樂,

李綺收了一句道:

憑詩祝舜堯。

李紈道:“夠了夠了。雖沒作完了韻,騰挪的字,若生扭了,倒不好了。”說着大家來細細評論一回,獨湘雲的多,都笑道:“這都是那塊鹿肉的功勞。”李紈笑道:“逐句評去,卻還一氣,只是寶玉又落了第了。”寶玉笑道:“我原不會聯句,只好擔待我罷。”李紈笑道:“也沒有社社擔待的:又說‘韻險’了,又整誤了,又‘不會聯句’!今日必罰你。我纔看見櫳翠庵的紅梅有趣,我要折一枝插在瓶。可厭妙玉爲人,我不理他,如今罰你取一枝來插着玩兒。”衆人都道:“這罰的又雅又有趣。”寶玉也樂爲,答應着就要走。湘雲黛玉一起說着:“外頭冷得很,你且吃杯熱酒再去。”於是湘雲早熱起壺酒來了,黛玉遞了個大杯,滿斟了一杯。湘雲笑道:“你吃了我們這酒,要取不來,加倍罰你!”寶玉忙吃了一杯,冒雪而去。

李紈命人好好跟着,黛玉忙攔說:“不必,有了人反不得了。”李紈點頭道是,一面命丫鬟將一個美女聳肩瓶拿來,貯了水準備插梅。因又笑道:“回來該吟紅梅了。”湘雲忙道:“我先作一首。”寶釵笑道:“今日斷不容你再作了,你都搶了去,別人都閒着也沒趣。回來罰寶玉。他說不會聯句,如今就叫他自己做去。”黛玉笑道:“這話很是。我還有主意:方纔聯句不夠,莫若揀那聯得少的人作紅梅詩。”寶釵笑道:“這話是極。方纔邢李三位屈才,且又是客,琴兒和顰兒雲兒搶了他們許多。我們一概都別作,只他們三人做纔是。”李紈因說:“綺兒也不大會做,還是讓琴妹妹罷。”寶釵只得依允。又道:“就用‘紅梅花’三個字做韻,每人一首七言律:邢大妹妹做‘紅’字,你們李大妹妹做‘梅’字,琴兒做‘花’字。”李紈道:“饒過寶玉去,我不服。”湘雲忙道:“有個好題目命他做。”衆人問:“何題?”湘雲道;“命他就做‘訪妙玉乞紅梅’,豈不有趣?”衆人聽了,都說:“有趣!”

一語未了,只見寶玉笑欣欣擎了一枝紅梅進來。衆丫鬟忙已接過,插入瓶內。衆人都道:“來賞玩!”寶玉笑道:“你們如今賞罷,也不知費了我多少精神呢。”說着,探春早又遞了一鍾暖酒來,衆丫鬟上來接了蓑笠撣雪。各人屋裏丫鬟都添送衣裳來,襲人也遣人送了半舊的狐腋褂來。李紈命人將那蒸的大芋頭盛了一盤,又將朱桔、黃橙、橄欖等物盛了兩盤,命人帶給襲人去。湘雲且告訴寶玉方纔的詩題,又催寶玉快做。寶玉道:“好姐姐好妹妹們,讓我自己用韻罷,別限韻了。”衆人都說:“隨你做去罷。”一面說,一面大家看梅花。原來這一枝梅花只有二尺來高,旁有一枝縱橫而出,約有二三尺長,其間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

如筆,或密聚如林,真乃花吐胭脂,香欺蘭蕙。各各稱賞。

誰知岫煙、李紋、寶琴三人都已吟成,各自寫了出來。衆人便依“紅”“梅”“花”三字之序看去,寫道:

詠紅梅花得"紅"字 邢岫煙

桃未芳菲杏未紅,衝寒先喜笑東風。

魂飛庾嶺春難辨,霞隔羅浮夢未通。

綠萼添妝融寶炬,縞仙扶醉跨殘虹。

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

詠紅梅花得"梅"字 李紋

白梅懶賦賦紅梅,逞豔先迎醉眼開。

凍臉有痕皆是血,酸心無恨亦成灰。

誤吞丹藥移真骨,偷下瑤池脫舊胎。

江北江南春燦爛,寄言蜂蝶漫疑猜。

詠紅梅花得"花"字 薛寶琴

疏是枝條豔是花,春妝兒女競奢華。

閒庭曲檻無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夢冷隨紅袖笛,遊仙香泛絳河槎。

前身定是瑤臺種,無復相疑色相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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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看了,都笑着稱讚了一回,又指末一首更好。寶玉見寶琴年紀最小,才又敏捷;黛玉湘雲二個斟了一小杯酒,都賀寶琴。寶釵笑道:“三首各有好處。你們兩個天天捉弄厭了我,如今又捉弄他來了。”

李紈又問寶玉:“你可有了?”寶玉忙道;“我倒有了,才一看見這三首,又唬忘了。等我再想。”湘雲聽了,便拿了一支銅火箸擊着手爐,笑道:“我擊了,若鼓絕不成,又要罰的。”寶玉笑道:“我已有了。“黛玉提起筆來,笑道:“你念我寫。”湘雲便擊了一下,笑道:“一鼓絕。”寶玉笑道:“有了,你寫罷。”

衆人聽他念道:

酒未開樽句未裁,

黛玉寫了,搖頭笑道:“起的平平。”湘雲又道:“快着。”寶玉笑道:

尋春問臘到蓬萊。

黛玉湘雲都點頭笑道:“有些意思了。”寶玉又道:

不求大士瓶中露,爲乞孀娥檻外梅。

黛玉寫了,搖頭說:“小巧而已。”湘雲將手又敲了一下。寶玉笑道:

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

槎誰惜詩肩瘦,衣上猶沾佛院苔。

黛玉寫畢,湘雲大家才評論時,只見幾個丫鬟跑進來道:“老太太來了。”衆人忙迎出來,大家又笑道:“怎麼這等高興!”說着,遠遠見賈母圍了大斗篷,帶着灰鼠暖兜,坐着小竹轎,打着青綢油傘,鴛鴦琥珀等五六個丫鬟,每人都是打着傘,擁轎而來。李紈等忙往上迎。賈母命人止住,說:“只站在那裏就是了。”來至跟前,賈母笑道:“我瞞着你太太和鳳丫頭來了。大雪地下,我坐着這個無妨,沒的叫他娘兒們踩雪嗎。”衆人忙上前來接斗篷,攙扶着,一面答應着。

賈母來至室中,先笑道:“好俊梅花!你們也會樂,我也不饒你們!”說着,李紈早命人拿了一個大狼皮褥子來,鋪在當中。賈母坐了,因笑道:“你們只管照舊玩笑吃喝。我因爲天短了,不敢睡中覺,抹了一會牌,想起你們來了,我也來湊個趣兒。”李紈早又捧過手爐來。探春另拿了一副杯箸來,親自斟了暖酒奉給賈母。賈母便飲了一口,問:“那個盤子是什麼東西?”衆人忙捧了過來回說:“是糟鵪鶉。”賈母道:“這倒罷了,撕一點子腿兒來。”李紈忙答應了,要水洗手,親自來撕。賈母道:“你們仍舊坐下說笑,我聽着才喜歡。”又命李紈:“你也只管坐下,就如同我沒來的一樣纔好,不然我就走了。”衆人聽了,方纔依次坐下,只李紈挪到盡下邊。賈母因問:“你們作什麼玩呢?”衆人便說:“做詩呢。”賈母道:“有做詩的,不如做些燈謎兒,大家正月裏好玩。”衆人答應。說笑了一會,賈母便說:“這裏潮溼,你們別久坐,仔細着了涼。倒是你四妹妹那裏暖和,我們到那裏瞧瞧他的畫兒,趕年可能有了不能。”衆人笑道:“那裏能年下就有了?只怕明年端陽纔有呢。”賈母道:“這還了得,他竟比蓋這園子還費工夫了。”

說着,仍坐了竹椅轎,大家圍隨,過了藕香榭,穿入一條夾道,東西兩邊皆是過街門,門樓上裏外都嵌着石頭匾。如今進的是西門,向外的匾上鑿着“穿雲”二字,向裏的鑿着“度月”兩字。來至堂中,進了向南的正門,賈母下了轎,惜春已接出來了。從裏面遊廊過去,便是惜春臥房,廈檐下掛着“暖香塢”的匾,早有幾個人打起猩紅氈簾,已覺暖氣拂臉。大家進入屋裏,賈母並不歸坐,只問惜春:“畫到那裏了?”惜春因笑回:“天氣寒冷了,膠性都凝澀不潤,畫了恐不好看,故此收起來了。”賈母笑道:“我年下就要的,你別脫懶兒,快拿出來給我快畫。”一語未了,忽見鳳姐披着紫羯絨褂笑嘻嘻的來了,口內說道:“老祖宗今兒也不告訴

人,私自就來了,叫我好找!”賈母見他來了,心中喜歡,道:“我怕你凍着,所以不許人告訴你去。你真是個小鬼靈精兒,到底找了我來。論禮,孝敬也不在這上頭。”鳳姐兒笑道:“我那裏是孝敬的心找了來呢?我因爲到了老祖宗那裏,鴉沒雀靜的,問小丫頭子們,他又不肯叫我找到園裏來。我正疑惑,忽然又來了兩個姑子。我心裏才明白了,那姑子必是來送年疏或要年例香例銀子,老祖宗年下的事也多,一定是躲債來了。我趕忙問了那姑子,果然不錯。我才就把年例給了他們去了。這會子老祖宗的債主兒已去了,不用躲着了。已預備下稀嫩的野雞,請用晚飯去罷,再遲一回就老了。”

他一行說,衆人一行笑。鳳姐兒也不等賈母說話,便命人擡過轎來。賈母笑着挽了鳳姐兒的手,仍上了轎,帶着衆人,說笑出了夾道東門。一看四面,粉妝銀砌,忽見寶琴披着鳧靨裘,站在山坡背後遙等,身後一個丫鬟,抱着一瓶紅梅。衆人都笑道:“怪道少了兩個,他卻在這裏等着,——也弄梅花去了!”賈母喜的忙笑道:“你們瞧,這雪坡兒上,配上他這個人物兒,又是這件衣裳,後頭又是這梅花,像個什麼?”衆人都笑道:“就像老太太屋裏掛的仇十洲畫的《豔雪圖》。”賈母搖頭笑道:“那畫的那裏有這件衣裳?人也不能這樣好。”一語未了,只見寶琴身後又轉出一個穿大紅猩猩氈的人來。賈母道:“那又是那個女孩兒?”衆人笑道:“我們都在這裏,那是寶玉。”賈母笑道:“我的眼越發花了。”說話之間,來至跟前,可不是寶玉和寶琴兩個?寶玉笑向寶釵黛玉等道:“我才又到了櫳翠庵,妙玉竟每人送你們一枝梅花,我已經打發人送去了。”衆人都笑說:“多謝你費心。”

說話之間,已出了園門,來至賈母房中。吃畢飯大家又說笑了一回,忽見薛姨媽也來了,說:“好大雪,一日也沒過來望候老太太。今日老太太倒不高興?正該賞雪纔是。”賈母笑道:“何曾不高興了!我找了他們姐妹去玩了一會子。”薛姨媽笑道:“昨兒晚上我原想着今日要和我們姨太太借一天園子,擺兩桌粗酒,請老太太賞雪的;又見老太太安歇的早,我聽見寶兒說:‘老太太心裏不大爽。’因此如今也不敢驚動。早知如此,我竟該請了纔是呢。”賈母笑道:“這纔是十月,是頭場雪,往後下雪的日子多着呢,再破費姨太太不遲。”薛姨媽笑道:“果然如此,算我的孝心虔了。”鳳姐兒笑道:“姨媽怎麼忘了!如今現秤五十兩銀子來,交給我收着,一下雪我就預備下酒。姨媽也不用操心,也不得忘了。”賈母笑道:“既這麼說,姨太太給他五十兩銀子收着,我和他每人分二十五兩,到下雪的日子,我裝心裏不爽,混過去了。姨太太更不用操心,我和鳳姐倒得實惠呢。”鳳姐將手一拍,笑道:“妙極!這和我的主意一樣。”衆人都笑了。賈母笑道:“呸!沒臉的,就順着竿子爬上來了!你不說:姨太太是客,在咱們家受屈,我們該請姨太太纔是,那裏有破費姨太太的理?不這麼說呢,還有臉先要五十兩銀子,真不害臊。”鳳姐笑道:“我們老祖宗最是有眼色的,試一試姨媽:要鬆呢,拿出五十兩來,就和我分;這會子估量着不中用了,翻過來拿我做法子,說出這些大方話來。如今我也不和姨媽要銀子了,我竟替姨媽出銀子,治了酒,請老太太吃了,我另外再封五十兩銀子孝敬老祖宗,算是罰我個包攬閒事,這可好不好?”話未說完,衆人都笑倒在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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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因又說及寶琴雪下折梅,比畫兒上還好;又細問他的年庚八字並家內景況。薛姨媽度其意思,大約是要給他求配。薛姨媽心中因也遂意,只是已許過梅家了,因賈母尚未說明,自己也不擬定,遂半吐半露告訴賈母道:“可惜了這孩子沒福,前年他父親就沒了。他從小兒見的世面倒多,跟他父親四山五嶽都走遍了。他父親好樂的,各處因有買賣,帶了家眷這一省逛一年,明年又到那一省逛半年,所以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了,那年在這裏,把他許了梅翰林的兒子,偏第二年他父親就辭世了。如今他母親又是痰症。”鳳姐兒也不等說完,便聲跺腳的說:“偏不巧!我正要做個媒呢,又已經許了人家!”賈母笑道:“你要給誰說媒?”鳳姐兒笑道:“老祖宗別管。心裏看準了,他們兩個是一對。如今有了人家,說也無益,不如不說罷了。”賈母也知鳳姐兒的意思,聽見已有人家,也就不提了。大家又閒話了一會方散。一宿無話。

次日雪晴。飯後,賈母又吩咐惜春:“不管冷暖,你要畫去;趕到年下,十分不能,就罷了。第一要緊把昨兒琴兒和丫頭、梅花,照樣一筆別錯快快添上。”惜春聽了,雖是爲難的事,就應了。一時衆人都來看他如何畫。惜春只是出神。李紈因笑向衆人道:“讓他自己想去,咱們且說話兒。昨兒老太太只叫做燈謎兒,回到家和綺兒紋兒睡不着,我就編了兩個《四書》的。他兩個每人也編了兩個。”衆人聽了,都笑道:“這倒該做的。先說了,我們猜猜。”李紈笑道:“‘觀音未有世家傳’,打《四書》一句。”湘雲接着就說道:“‘在止於至善’。”寶釵笑道:“你也想一想‘世家傳’三個字的意思再猜。”李紈笑道:“再想。”黛玉笑道:“我猜罷。可是‘雖善無徵’?”衆人都笑道:“這句是了。”李紈又道:“‘一池青草草何名’。”湘雲又忙道:“這一定是‘蒲蘆也’,再不是不成?”李紈笑道:“這難爲你猜。紋兒的是‘水向石邊流出冷’,打一古人名。”探春笑着問道:“可是山濤?”李紈道:“是。”李紈又道:“綺兒是個‘螢’字,打一個字。”衆人猜了半日,寶琴道:“這個意思卻深,不知可是花草的‘花’字?”李綺笑道:“恰是了。”衆人道:“螢與花何干?”黛玉笑道:“妙的很,螢可不是草化的?”衆人會意,都笑了,說:“好。”

寶釵道:“這些雖好,不合老太太的意。不如做些淺近的物兒,大家雅俗共賞纔好。”衆人都道:“也要做些淺近的俗物纔是。”湘雲想了一想,笑道:“我編了一支《點絳脣》,卻真是個俗物,你們猜猜。”說着,便念道:

溪壑分離,紅塵遊戲,真何趣?名利猶虛,後事終難繼。

衆人都不解,想了半日,也有猜是和尚的,也有猜是道士的,也有猜是偶戲人的。寶玉笑了半日道:“都不是。我猜着了,必定是耍的猴兒。”湘雲笑道:“正是這個了。”衆人道:“前頭都好,末後一句怎麼樣解?”湘雲道:“那一個耍的猴兒不是剁了尾巴去的?”衆人聽了都笑起來,說:“偏他編個謎兒也是刁鑽古怪的。”

李紈道:“昨日姨媽說,琴妹妹見得世面多,走的道路也多,你正該編謎兒。況且你的詩又好,爲什麼不編幾個兒我們猜一猜?”寶琴聽了,點頭含笑,自去尋思。寶釵也有一個,念道:

鏤檀鐫梓一層層,豈系良工堆砌成?

雖是半天風雨過,何曾聞得梵鈴聲?

衆人猜時,寶玉也有一個,念道:

天上人間兩渺茫,琅節過謹提防。

鸞音鶴信須凝睇,好把唏噓答上蒼。

黛玉也有了一個,念道:

何勞縛紫繩?馳城逐塹勢猙獰。

主人指示風雲動,鰲背三山獨立名。

探春也有了一個,方慾念時,寶琴走來,笑道:“從小兒所走的地方的古蹟不少,我也來挑了十個地方古蹟,做了十首‘懷古詩’。詩雖粗鄙,卻懷往事,又暗隱俗物十件,姐姐們請猜一猜。”衆人聽了,都說:“這倒巧,何不寫出來大家一看?”

要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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