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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仙外史》第三十九回:美貞娘殺美淫宮 女秀才降女劍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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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仙外史》是清代呂熊著白話長篇歷史小說,又名《石頭魂》《大明女仙傳》,成書於清康熙年間。《女仙外史》以明朝初年的社會現實爲背景,集中描寫了唐賽兒領導的農民起義軍同燕王朱棣統轄的軍隊進行的軍事鬥爭和政治鬥爭,表彰正義,抨擊邪惡,宣揚了“褒忠殛叛”的主旨,並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封建統治階級內部不可調和的政治矛盾和利益衝突,流露出一些進步的民主思想。那麼下面本站小編就爲大家帶來關於第三十九回的詳細介紹,一起來看看吧!

話有分頭。大抵文章家,有正斯有奇,有離乃有合。譬若山之有脈,水之有派。從本源處迤邐行來,忽分一脈而爲幹龍,忽別一派而爲支流,離奇夭矯,曲折疏宕,孤行數百里,忽又回注於正脈正派之中,合而爲一,然後知山脈之靈,水派之奇有莫可端倪者。如此回書之脈派,初若不知其所從來,直到公孫大娘下括蒼,敲漁鼓,方悟月君駕下青州,已暗伏公孫大娘一脈,如濟水潛行地中,至此方見其發揚之狀。至若範飛娘事之發覺,正在濟南交戰之時,若便敘於建都之後,則如藤蔓纏鬆,雖極綰合,終屬二本。今出於軍臨濟寧之日,乃是倒流逆折,旋龍迴斡,而直注其本原。天然結一靈穴於此,而又幻出女秀才一段,猶之乎更引別派之波,匯作水口,驚濤駭浪。若漢、沔、湘三川交會,不亦爲大觀哉!

而今演出當日洪武太祖設立燕山六衛,衛各設兵三千。有配軍姓儲名福者,入衛已經數年,在北地娶得一妻範氏,小字非雲,是將門之女,慣使雙劍,神出鬼沒,而又姿色明豔,性格溫和,人皆稱爲女中飛將,故又號曰“飛娘”。燕王靖難兵起,調衛卒入伍,儲福憂憤不食,慟哭不止,飛娘勸喻之曰:“事到艱難,機須決斷。”儲福哽咽不能言,謂飛娘曰:“我雖配軍,頗知大義,豈肯充亂賊之隊伍耶?我與汝結褵未久,且岳母孀居,汝宜相依爲命,我亦有老母在故鄉,決意潔身回籍,奉養天年。明日即與汝永別。”飛娘道:“君之母,妾之姑也。君有忠孝之心,妾獨無忠孝之志乎?我母自有昆弟奉養,無煩置念。”儲福曰:“不然。我家括蒼,距此五千餘里,系是逃回,比不得從容行路,那能同走?且使汝母汝兄弟永無相見之期,更爲不忍。”飛娘曰:“事當權其重輕,若論跋涉艱難,之死無怨。”儲福曰:“多謝賢妻。既有此美意,則不必通知汝家,收拾行李,即於四更起行罷。”是晚,預僱了短盤牲口,夫妻二人,一晝夜走三百餘里,料燕王不能遠追,然後按程而進。到了處州府縉雲縣括蒼山中,尋着母親,悲喜交集。於是儲福樵薪,飛娘闢績,竭力以養母。山中之人,稱爲孝子、孝媳。過了三個年頭,母老病亡,晝夜泣血,躬自負土,葬於祖墳之旁。

一日,傳有新天子詔到縣。儲福同山村農叟出去探聽,方知燕王奪了帝位。儲福一路哭回家內,謂飛娘曰:“我今與汝永訣了。汝年甫二十二歲,又無子嗣家業,我雖有兄弟,母且不養,何況於嫂?我死之後,汝宜自擇佳耦,毋使終身顛沛,我黃泉之下也得瞑目。”飛娘揮淚曰:“是何言也!忠臣不事二君,貞女不嫁二夫。不意君之尚不能知我之心也。君爲義士,我豈不能爲節婦?君欲殉國,我豈不能殉身?母子、姑媳,當相攜於九泉路上,獨是不能爲國復仇,死有餘憾。”儲福道:“今天下一家,我與汝做得甚事?惟有死耳!”遂扼吭而死。

飛娘乃拮据備棺殯殮,日則呼號靈前。夜則藁臥棺上。計圖葬夫之日,自投壙中。

《女仙外史》第三十九回:美貞娘殺美淫宮 女秀才降女劍俠

時縉雲縣韓令喪耦,聞飛娘新寡而美,意欲納爲繼室,令教官約同山叟爲媒,通命于飛娘。飛娘正言拒之曰:“妾聞縣長主持風化,教人以貞,不聞教人以淫也。況是治下庶民之嫠婦,又豈可爲父母官之伉儷?女子之道,從一而終。若逼再醮,可持頭去。”教官知飛娘志不可奪,隨復縣令之命,且述其素行貞孝。韓令曰:“有是哉,我當獎之,豈敢犯之?”事遂寢。

不數日,又有處州府別駕範希雲,少年佻闥,饒有丰姿,系薊州人氏,是援例出身的,平生漁色,內外兼好。適太守丁艱,鑽謀攝得府篆,民間少艾婦女,常被姦污。貪淫之名,合屬皆知。早已聞得飛娘姿容絕世,今又傳說喪了丈夫,縉雲知縣謀娶不能,乃拊掌大笑曰:“彼一醜夫,豈配佳女?這自然我當受用的了!”恐又不肯作妾,心生一計,傳請經歷,託言:“要尋個淑女主持家政,亦稱夫人。近聞縉雲山中範飛娘新寡,我與他同籍同庚,同名同姓,豈非天作之合?即煩一行,這個月下老人,也還做得過。”經歷欣然遵命,跟隨了好些衙役,徑到縉雲山中,請見飛娘。飛娘只道縣官又來胡纏,便發話道:“好個沒廉恥的,朝廷名器,就輕似微塵,也不把個知縣與這樣畜生做!”經歷接口道:“這縣公也不自量了。我是本府經歷,並不爲一小小知縣而來,請出面言。”飛娘在內回說:“山村野婦,不敢相見,大人有話請說。”經歷就把範通判之命,述了一遍。又道:“即日實授太守,現做黃堂正夫人,不可錯過。”

飛娘聽了,暗歎口氣道:“死期已逼,待不得葬丈夫了。”又見他跟隨人衆,恐一時激出事來,乃婉言辭道:“太守表率十邑,又比不得縣正。風化攸關,豈容強納民間寡婦?願大人裁之。”

經歷道:“此言差矣。遣媒通命,先王之禮。且爲正室,正是太守公風化之意。他日受了誥命,衣錦還鄉,豈不榮耀?切莫執拗,致生後悔。”飛娘抗言道:“匹夫匹婦,各有其志。若用強逼,頭可斷,身不可辱也!”經歷乃將機就機,巧言道:“娶正夫人,豈有用強之理?這個不消慮得。我即去復太守公之命,自然名正言順,斷不使人委曲屈節的。”說罷,竟自起身去了。

過不幾日,只見經歷督領伕役,擡到聘禮,白金五百兩,綵緞五十端,及珠翠釵釧等物,堆滿草堂之上。飛娘見了,怒氣填胸,恨不得就把經歷剁做肉泥。又一想,可恨的是贓太守,心上已定了主意,就說:“吾未曾允,何得來送禮物?”經歷道:“新夫人親口說是用強斷乎不成,則不用強定是允的了。若又翻悔,恐使不得。”飛娘道:“既如此,依得我三件事便成。若依不得,雖死不成。”經歷道:“請新夫人見諭。”飛娘道:“一要寬半月,待我葬夫;二要太守親迎;三要在此處成親。”

經歷道:“第三件恐褻瀆了些。”飛娘道:“有個緣故。太守夫人,知道賢慧與否?若一進署,就是妾媵之流,直待夫人遣使,以禮來請,方可如命。”經歷點點頭道:“大有主意。”即向上一揖道:“都在下官執柯的身上。”隨回到處州,稟覆範太守說:“要寬半月,正是月望佳期,豈不人月交輝?”太守大喜,三事都依了。經歷又到飛娘處訂定,更無他說。山中田夫村婦,皆不疑飛娘是假允,反道如今富貴,是天報他的孝心哩!

且說飛娘想,這五百兩聘禮,都是貪贓,悖而人者悖而出,好教他人財兩失。就把些來葬了丈夫靈柩,相近婆婆墳旁。又把銀一百兩與小叔,爲四時祭掃之資。一百兩佈施與大士庵的尼僧,令其塑尊白衣觀音寶相。剩下銀兩,多舍與山村窮苦的人。屈指一算,到十五隻有四日了。心中悽悽慘慘,備了些祭奠的蔬果,倩人挑到婆婆、丈夫墳前,燒了紙錁,拜了又拜,痛哭了半日,哀哀叫道:“婆婆、丈夫聽者,五日之內,媳婦就來伏侍婆婆與丈夫了!”心中傷痛之極,一時昏倒在地,半晌方蘇。獨自一個孤孤零零的,走出山口,坐在石上定定神兒。

見有個道姑,敲着漁鼓,緩步而來。飛娘看時,那道姑:面如滿月,鬢若飛雲。目朗眉疏,微帶女娘窈窕;神清氣烈,不減男子魁梧。手敲漁板,聲含閬苑琪花;腳踏棕鞋,色染蓬壺瑤草。

道姑走近前來,打個稽首,飛娘連忙還禮,問道:“你是那方來的?”答道:“貧道從終南山來。雲遊五嶽,無處不到,今要化頓齋,不知娘子肯麼?”那時飛娘滿胸仇恨,怎有心情?

便道:“我已是泉下的鬼了,莫向我化。”道姑道:“若有愁煩,我可以解得,何消說此狠話?”飛娘道:“恁是神仙解不來的。”

道姑說:“我不信。且待我唱個道歌,看解得解不得?”便敲着漁鼓唱道:平生一劍未逢雷,況值興亡更可哀。蠻女猶能氣蓋世,貞娘何事志成灰?中原劫火風吹起,半夜鼙聲海涌來。自有嫦娥能作主,一輪端照萬山開。

飛娘聽他唱得有些奇怪,就道:飛口何不唱修行的話,卻唱這樣感慨的詩句呢?”道姑順口道:“只爲娘子心中感慨,我這道情也不知不覺的唱出來了。”飛娘見他說得有些逗着心事,便道:“煩請道姑解說與我聽。”道姑說:“這個容易。首二句。是有才未遇,正當國變之話。第三句,說武陵女子徵側、徵貳的故事。第四句,請娘子自思。第五句,是說山東大舉義師。第六句,天機不敢預泄。第七、第八句,是說義師之主,卻是個女英雄也。”飛娘又說:“你是出世之人,爲何說這些閒事?”道姑說:“總爲娘子說來。”飛娘是最靈慧的,便道:“既承道姑不棄,可到寒家吃了齋,細說何如?”道姑道:“我要與娘子解悶,若不把心中之事實說與我,到底汝之愁恨,終不能解,連我之齋也吃不下。”飛娘見他有前知的光景,就把範太守的話,一一告訴了,說:“我只待殺了他,然後自剄。”

道姑說:“殺這贓胚,如屠雞犬,直得把命抵他?”飛娘道:“不是抵他,是要完我節烈。”道姑說:“請問爲國報仇,爲夫泄恨,做古今一個奇女子,較之一死孰愈?”飛娘道:“雖素有此志,然一婦人何能爲?”道姑冷笑道:“唐月君亦一婦人耳,怎的他就能爲?我實對娘子說罷。”遂將唐月君起兵及目今定鼎始末,並自己來意細述一遍。飛娘道:“依道姑怎樣行呢?”答道:“這是你的大事,但要殺得乾淨。我同你竟到山東,尋這位女英雄,建主千秋事業,流芳青史,不好麼?”飛娘道:“我已許過丈夫,他在黃泉路上等我,豈肯負了這句話呢?”道姑笑道:“這是孩子的話。如今做的,是全忠、全孝、全節烈之事,難道是去嫁了人,負了丈夫麼?”飛娘道:“如此,我意已決。”隨請道姑到家住下。

到次日,飛娘將行李結束小小一包,把這些緞匹,都堆在草廳中間一個棹兒上,道:“使這賊狗奴見之不疑。”十四日,又到丈夫墳上痛哭一場,將要到山東的事情,暗暗泣訴,回來天色已晚,見道姑裝做貧婆模樣,飛娘問是何故,道姑說:“妝做僱來炊爨的。”飛娘道:“甚妙。”當夜睡至二更,忽見丈夫走到房內,歡歡喜喜的說道:“賢妻名在仙曹,當到山東做個女飛將,名蓋天下。但求爲婆婆與我討得兩道封誥,光輝泉壤,也不枉我殉國一場!”飛娘一把扯住道:“我要與丈夫同去的。”

《女仙外史》第三十九回:美貞娘殺美淫宮 女秀才降女劍俠 第2張

儲福把衣袖一拂,忽然驚醒,不禁嗚嗚咽咽哭起來。道姑聞得,忙問何故,飛娘把夢中話說了。遭姑說:“何如?你丈夫早已歡喜,你爲何反哭?哭得紅腫了臉,明日難以做事。”

飛娘就起身,與道姑步出庭中,見月明如水,不覺神思頓爽,因向道姑說:“我連日心上有絲沒緒的,還不曾問得道姑姓名哩!”道姑應道:“有個名帖在這裏。”便在袖中取出兩把劍,長止數寸,道:“這就是姓名。”飛娘道:“小小刀子,如何便是姓名?”道姑道:“你嫌他小麼?”風中一幌,遂長有七尺,飛娘道:“原來是神物,道姑一定是劍仙了?”追咕道:“豈敢。我的姊姊聶隱娘,現在輔佐唐帝師,前日已會過他,說與你同去的。”飛娘道:“道姑也是姓聶了。”道姑道:“仙家姊妹,何必同姓?公孫大娘就是我。”飛娘道:“妾之不才,何幸得大仙到此相救?”就拜在地下,說:“弟子願拜劍仙爲師。”

公孫大娘道:“這個使得。但不必稱師父徒弟,早稱姊妹罷了。”

公孫大娘即將劍術細細講究一番,飛娘皆心領神會。看看天曉,公孫大娘催促梳妝,飛娘道:“姊姊倒像個爲我做媒的。”公孫大娘道:“怎不是?我今要把你嫁與山東姓唐的了!”大家笑了一會。

不到上午,只見呼麼喝六的,範太守到了。經歷先進來一看,公孫大娘回道:“新夫人早已打扮,諸色完備了。”經歷問:“汝是何人?”公孫大娘道:“數日前,新夫人僱我來相幫的。”

經歷大喜,隨稟知太守,自往縉雲公館去了。範太守下了轎,步進門來。飛娘立在草堂檐下,見這個太守,輕腳輕手,活像個妝旦的戲子。範太守端視飛娘,如何標緻?只這:亭亭玉骨,宛然修竹凌風;灼灼華顏,儼似芙蓉出水。一笑欲生春,忽有霜威撲面,雙眸疑剪水,何來電影侵人?今日裏,只道襄王雲雨來巫峽;霎時間,那知娘子兵戈上戰常太守心中暗喜,道:“有媚有威,是個夫人福相。”飛娘只是站在檐下不動,範太守道:“下官薦先了。”就一手拉着飛娘衣袖,同進草堂,深深四揖。飛娘也回四福,說:“太守公遠來,無物可敬。”範太守道:“敢勞夫人費心。”就叫把備來酒筵擺上,吩咐衙役們山口伺候,家人門首伺候,一個不許人來。

又見公孫大娘在旁,就道:“你也迴避迴避。”公孫大娘出到門首,安頓衆人去了。

太守斟起一杯香醪,爲飛娘定席,飛娘也只得斟一杯答禮,對面坐下。太守就一口乾了,飛娘也幹了一杯。太守喜極,又換過杯子來,斟滿了遞在飛娘面前,說:“吃個交口雙杯。”只這句話,飛娘按捺不定,立起身來道:“妾告個便。”向房裏徑走。範太守喜孜孜,笑吟吟,慾火已熾,恨不得就赴陽臺。乘這個便,隨後也走將來。飛娘進房,聽得後面腳步響,左手向後一招,右手已掣取壁間掛好的劍,飛轉過身,劈面剁去。用力太猛了,把範太守的臉兒竟砍做兩半,撲的倒在地下。又復心窩裏一劍,直透後心,罵道:“殺才,還便宜你與我同吃了杯酒兒!”掣着劍,如飛的走到前邊。大門早關上的,見公孫大娘在門內站着,有十來個家人,多在耳房內酣飲,被兩位善女人趕進,排頭砍去,殺個盡情。公孫大娘道:“可換去血衣,悄然就走。獨是山口人多怎處?”飛娘道:“別有一條樵夫的路,走出去,已離此二十多裏了。”於是關鎖了前門,在後面推倒小牆而出。兩人相扶相挽的,竟下金華至蘭溪。公孫大娘道:“若走杭州,必被他們趕着。我今由嚴州抄出徽州,到蕪湖轉至滁州,從河南折人山東去罷。”

一路無話。看看行至毫州地方,正欲下店,見有個秀士,攜一童子,也在那裏投宿。公孫大娘悄對飛娘說道:“我看這個秀士是女扮男裝的。明日我們尾着他走,待他解手時看他一看。”飛娘笑道:“倘然是個男子,這一看好沒意思。”公孫大娘道:“妹子到底還是女娃娃,我們雖然修道,也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君。若有行奸賣俏的向前來,一刀揮爲兩段了。不要說一個男子,縱有千百個赤條條在那裏,我就看看,有何害呢?”飛娘笑道:“我不信做了仙家,倒是這樣撒潑的。要是這樣,爲何又有思凡的仙子?”公孫大娘道:“這話辨駁得好。你不知仙家各自有派。我們劍仙,屬之玄女娘娘,只是殺性難除。那風流有才情的仙子,又是西王母娘娘爲主,偶然有個思凡下降的。還有鬥姥娘娘,都是女宿星媛,立功行而成的。若女子而成地仙者,統於驪山老姥。又有後土夫人,則四海五嶽女神靈之主也。舍是則爲旁門。我教中,大概是義俠、節烈、勇毅的女子,所以不怕見男人的。”飛娘聞言,自喜得爲劍仙,就道:“我明日看他。”

過了一宿,清早起行,差不多有二十里,那秀士揀個僻處小解,二人就抄在後邊,也蹲在地下看時,秀士小解完了,手拿着幅方絹兒,擦了一擦,撅起雪白屁股來,半截朱門,剛剛與二人打個照面,飛娘不覺失笑。秀士回頭一看,認得是昨晚同宿的,就道:“大家是一般樣的東西,有何好笑?”公孫大娘道:“我們也要小解,所以在此,不期你自把美臀獻出。頭戴着方巾,腳穿着朱履,半中間卻有個鬍子,張着嘴兒,吐出個舌頭,豈不好笑?”秀士道:“我是不得已而爲諸。看你二位顏色,也還改個男妝方爲穩便。”飛娘走近道,道:“不改便怎的?”

秀士道:“莫嘴強,目今青州起兵,是位聖姑娘娘,路上盤詰女人,比男子更爲利害,拿去就算是奸細。像你們那樣風流的,且被他們軍士弄個不亦樂乎!”公孫大娘笑道:“焉知我們不是男改女妝的?”女秀士道:“我不與你鬥嘴,大家走路罷。”公孫大娘道:“我偏要同着你,一路帶挈走走,省得他們盤詰;你若不肯,我到關津渡口,把你扭住,一口喊破,不怕不拿去做奸細,弄個不亦樂乎!”那女秀士是心虛的,恐怕決撒了大事,假意道:“你兩位要我挈帶,也要好好的說,怎麼歪廝纏起來?”公孫大娘道:“說着頑兒呢!”

女秀士心上厭他兩個,想道:“不如耍他一耍,擺脫了罷。”

就念訣唸咒,在那童子頂上,也暗暗畫個符兒,使出個隱身法,登時不見了。飛娘方欲驚訝,公孫大娘捏一把,道:“莫則聲!”

就飛奔到女秀士跟前,揪了耳朵,笑說道:“你混甚麼鬼過眼子?”女秀士吃了一驚,便道:“怎麼動粗起來?”就拋了那童子,使個遁形法,又不見影兒了。原來女秀士大有幻術,竟把個身子,嵌在一棵大松樹內,若是凡夫之眼,但見松樹,不見有人。這比不得五行遁法,一遁千百里,不過借件物兒藏匿身子,原是旁門之法,暫時遮掩的。公孫大娘左右一看,走到松樹跟前,笑道:“我若一劍,把你連樹砍做兩截了。這樣耍孩兒的法子,弄他做甚?”便一手扯了女秀士出來。女秀士不覺大駭,就說:“你有不耍孩兒的法,也弄個把我看看。”

公孫大娘道:“我就學你的隱身法,你若是看得見,我拜你爲師,何如!”女秀士道:“快請做。”公孫大娘恐怕他也看得見,隱了身子,卻又暗暗升在半空。女秀士四面看了一回,茫然不見,只管瞧那範飛娘。飛娘也不知公孫大娘有這樣道術,假意說道:“我是看見的。”就叫道:“姊姊出來罷。”公孫大娘應說:“我要去了。”女秀士聽來聲在空中,以手搭着涼篷,仰面細看,好個皎皎青天,連雲點兒也沒有。乃大讚道:“好妙法!好妙法!”公孫大娘輕輕落在女秀土當面,現出形相,道:“怎的就看不見?”女秀士道:“我的法是異人傳授的,出入帝王公侯將相之家,莫不欽敬,不期今日被你看破。我問你二位實系何等人?要往那裏去?”公孫大娘道:“我且問你,向來出入王府,可認得個女秀才劉氏麼?”那女秀士見說了他真名字出來,知道是異人,也不敢相瞞,應道:“只我便是女秀才劉氏。”

公孫大娘道:“嗄,而今要往那裏去呢?”答道:“要到濟寧尋個主兒。”公孫大娘道:“只怕你去尋的主兒,就是要尋我的主兒哩!”女秀才道:“這是怎說?”公孫大娘道:“那主兒可是姓唐?”女秀才道:“正是。”公孫大娘就將自己與範飛孃的姓名,及殺太守情由,並如今去投他的話說了。女秀才道:“若然,我們是一家人。”就把自己向在駙馬梅殷府中,用術魘禁燕王,“不意梅駙馬被燕王賺去殺了,又來拿我。我就隱身到宮中去殺他,不意他福分大得狠,每日有神將列宿護持,不能下手,只得逃向各處遊蕩。近聞青州成了事業,所以前去要給駙馬報仇。”

公孫大娘:“這該到濟南,爲何要到濟寧呢?”女秀才道:“我當日在濟寧住過,有些熟識。去剔探個軍機,好做進身之策。”範飛娘道:“志量太小了!何不竟去做個細作,殺了鎮守的將官把一座城池做個贄禮不好麼?”公孫大娘道:“此計甚好。我今與你一處走,真個要你挈帶了。你們兩個認做夫婦,我與你認做姊弟。”女秀士道:“不好,姊丈在那裏?不如都認做我的老婆,一大一小罷。”飛娘道:“正好。你是個齊人了,教你每日挨頓打!”女秀才笑說:“我是個僞齊人,沒有這件好東西,到不得爭風廝打哩?”公孫大娘也笑道:“丈夫?

你這個孩子,是誰給你生出來的?”飛娘道:“他自有個真齊人在那裏。”女秀才也笑道:“好亂話。給你們說,這孩子也奇哩!他是戶部尚書陳迪的幼子,喚名鶴山,當日搜拿家屬時,正出天花,半路死了,校尉把來丟在道旁。過了一夜,想是伏了土,又活轉來,在那裏哭。適我經過,問知情由,念陳尚書是個忠臣,特地收來育養,爲他延續宗祀的。”公孫大娘道:“這才成個女秀才。如今都要說正經話,不要露出馬腳來爲妙。”

於是日則同行,夜則同宿,已到濟寧城下。女秀才就用濟寧的聲口,向門軍說是本州島人,帶着家眷在鄉村處館暫回來的。

幾個門軍眼睛都注在飛娘身上,詰問了幾句,放進城去了。尋個寓在監河衙門側首,住了兩日,那店家見他聲音互異,疑心起來,只管催促起身。公孫大娘悄對女秀才道“我昨日見衙門盡後有個寺院,東間壁貼着空房借寓,是本寺住持的,何不借了他?”女秀才道:“我久已曉得,這寺內賊禿,着實要姦淫婦女,不好的。”飛娘道:“我偏要去借。公孫大娘道:“正要借這點兒,方肯賃與我們久住哩!”女秀才便去說是有家眷的,一借就成。兩三個和尚在寺門首等着,看他們搬來,見飛娘帶着些孝,都說是白衣觀音出現了。從此住持僧每日來送長送短,公孫大娘又把些甜言哄他,這個賊禿就錯認了羅剎女當做歡喜冤家,豈不該死!

住了十來日,聞得濟南兵到了,在城外廝殺,和尚卻來請去寺中隨喜。公孫大娘道:“如今兵馬臨城,有何心緒呢!”和尚滿臉堆笑,說:“城中兵民,久聞聖姑娘娘是位天仙,那去個不願降順?只礙着監河主將是燕皇帝的心腹。我們做和尚的,還要長幡寶蓋,焚香奏樂去迎接哩!”只見女秀才回來了,和尚說聲:“請大娘一些隨喜。”揚揚的自去。公孫大娘就問女秀才:“連日打聽事體如何?”女秀才說:“州官及兵民的心,都是一心要降的,只是監河軍馬在城外,不敢變動。”公孫大娘道:“這與和尚說的無異,定然不錯。”隨附耳說了幾句,如此如此去行事。女秀才即於明早趁開城門放樵彩時,使個隱身法出城而去。君不見:三女成粲,忽變作殺氣凌雲;四士同仇,頓揭起黃旗貫日。且聽下回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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