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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仙外史》第十四回:二金仙九州島遊戲 諸神女萬里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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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仙外史》是清代呂熊著白話長篇歷史小說,又名《石頭魂》《大明女仙傳》,成書於清康熙年間。《女仙外史》以明朝初年的社會現實爲背景,集中描寫了唐賽兒領導的農民起義軍同燕王朱棣統轄的軍隊進行的軍事鬥爭和政治鬥爭,表彰正義,抨擊邪惡,宣揚了“褒忠殛叛”的主旨,並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封建統治階級內部不可調和的政治矛盾和利益衝突,流露出一些進步的民主思想。那麼下面本站小編就爲大家帶來關於第十四回的詳細介紹,一起來看看吧!

唐月君看到青州亂山之內有個大谷,形如葫蘆,四周圍皆層巒削壁,只一徑可入,口外雙峯對峙,其勢倒壓,若欲傾卸者,人都叫做卸石寨,內藏九仙台、水簾洞諸勝,寬圓約數十里,心甚愛之。鮑師曰:“此地可以立基。但今者名聲太震,運會尚早。且遨遊於三山五嶽,猝然回來,做一嗚驚人的事業,何如?”月君曰:“旨哉是言。”遂同了鮑姥,半雲半霧,乘着月色,自青齊而先下淮陰。

漂母聞知,與露筋娘娘前來請見。月君謂漂母曰:“一飯之恩,人所易爲,但恨無識英雄之俊眼,與施乞丐等耳。”又指露筋而謂鮑師曰:“當日我在瑤臺,照見之子,剝膚之慘,恬然禁受,古今止有其一。”露筋姝答曰:“那時心如寒鐵,竟不知肌膚之糜爛也。”鮑母請:“贈之以詩,慰彼俠母貞姬,何如?”月君欣然題曰:

人間有羅帳,誰敢覆貞娘。

一夜軀完玉,千秋蚊亦香。

——右贈露筋妹

赤帝山河沒,王孫恩怨消。

只留漂母在,終古奠蘭椒。

——右贈漂母

二女靈再拜接受,各請到祠內暫息。

隨抵廣陵,鮑姑指曰:“此隋帝瓊花觀也,宜有詩以志之。”

月君口占雲:

紅粉三千翠袖回,竹西歌吹舊亭臺。

君王去後瓊花死,廿四橋邊月自來。

月君又見一座梵剎,規模宏敞,與他寺異,因問鮑師。對曰:“古隋宮也,今爲禪智寺。地佔蜀岡,所以愈見崇高。”即按落雲頭,竟到法堂。一盞香燈,光熒熒如在碧琉璃界。乃題一律於素壁上雲:

香剎蒼涼燈未昏,蜀岡應有杜鵑魂。梵聲消盡笙歌怨,月色留將粉黛痕。

花鳥至今思帝宅,江山終古識空門。可憐簫後偷生去,誰向雷塘奠一尊?

題畢,隨向金山、焦山遊覽一番。在寶塔上題七言絕句雲:

月華西逝浪歸東,夜半雲消秋漢空。

一片玻璃無底鏡,兩峯削翠在其中。

又遍歷江畔諸山,始至金陵。鮑師曰:“虎踞龍蟠,王氣微矣。”月君曰:“江氣厚而山氣薄,所以六朝柔弱,非大一統所都也。”

《女仙外史》第十四回:二金仙九州島遊戲 諸神女萬里逢迎

行次吳門,有上方山太媽與華光二女神來謁。鮑師曰:“汝等已皈南海,何尚血食人間?且縱爾子貪財好色,淫人婦女,頗爲不端。”二神局踖前對曰:“我子五人,各率神兵,助高皇帝破楚,厥功莫大。故敕諭曰:‘江以東子女玉帛,唯君有之。’非敢逞其私慾也。”鮑師曰:“豈無狄樑公者其人哉!”揮之使退。遂遊姑胥之西山,見響屧廊空,彩香徑沒。月君笑道:“從來帝王之力,不能庇一愛妃,豈獨夫差。”遂返震澤,題詩於縹緲峯:

蒼蒼七十二芙蓉,開向空波上下同;

誰見仙姝吹鐵笛,危峯影裏月明中。

月君愛七十二峯之勝,曰:“此天子之大瀛臺也。”淹留數日,方適浙東。

入臨安,過紫陽洞天,笑曰:“此豈仙客所居耶?”渡江到會稽,看禹穴,登梅樑殿,謂鮑師曰:“禹王明德,俎豆若此夫!”至山陰,玩蘭亭、曲水諸勝,曰:“悠哉,此右軍之遺蹟。”然後之台州,登赤城、玉霄、天姥諸峯。又度石樑,俯瞰洞中,水聲瀧瀧,如雷霆激裂。飛身直下,見一老僧,入定在石牀上,傍一小衲誦《法華經》,人至其前,不睹不聞。遂與鮑師攜手而出,口占一絕,以指甲劃於洞口壁上。字跡深入寸許,至今宛如新也。詩云:

石如半月跨天台,千仞危溪劍戟開。

無數雷聲喧襪底,一雙人影過橋來。

在天台山諸洞天遊遍,尋不見桃花古洞。月君笑曰:“倘若劉郎再來,則如之何?”言未畢,忽一垂鬟小姝,趨而至前曰:“二仙師有請。”乃沿着澗水而行。行到盡處,則水從洞口噴出。小鬟摘一桃葉,投之於水曰:“請二師登舟。”鮑師與月君曰:“好相戲!”遂躍入葉之中央。小鬟站在葉尖,呼陣香風,逆流吹上。進得洞內,二女早出花間,含笑相迎矣。引過小轎,遙見亭臺幽邃,別有天地。小鬟進松露飲與胡麻飯,留再宿始別。二女吟曰:

浩劫人無到,桃花豈有因。

天邊雲共雨,不染洞中春。

月君信口次韻曰:

漫說桃花片,曾無仙子因。

瑤臺偏有客,來看洞中春。

二女撫掌大笑,導月君與鮑姑至一峭壁,高有萬仞,仰見天光,若在井中。二女曰:“從此出去甚便。”遂各分手。

飛身而出,卻在曹娥江畔,已有旌節來迎。鮑師視之,一女神冠履服飾,有似后妃,乃孝女曹娥也。見了二仙師,即下拜曰:“奉上帝敕封貞孝少君,督察水府及人間功過。聞太陰君駕臨,特齋心敬迓。欲求聖制碑文一章,光耀幽顯。”月君曰:“蔡邕所題在前,恐難續貂,如何?”曹娥固請,月君乃作數韻付之。文曰:

志貫金石,何況潮水;德動天地,何況人鬼!

孝女曹娥,傷如之何!海枯嶽碎,寸心不磨。

帝封少君,彰善癉惡。造化威權,畀爾賞罰。

雲旗翕翕,絳節央央。惟誠斯格,降福攸康。

曹娥再拜,送至錢塘方別。

月君迤邐來到桐廬,登嚴子陵釣臺,曰:“千古一高人也。”題二句於壁間:

掉頭豈爲耽江海,加足何心傲帝王。

遂抵金華。上括蒼,看石門瀑布,曰:“青田先生之精靈,其在斯乎?”至於雁蕩,謂鮑師曰:“自山左至此,此山奇奧秀拔,有七十七峯,森然幹霄,而皆隱於巖谷之中,外觀若無所見。謝靈運守於茲土,癖好山水,猶且失之,能不爲山靈稱憾!”又見一峯曰玉甑,頂平而圓,色潤而潔,極爲可愛,因摩其頂而題五律一章雲:

拂衣來雁蕩,霞彩碧空流。我有孤懷月,高懸萬古秋。

懸崖手再撒,削壁跡雙留。歌斷思仙曲,因風到十洲。

又歷大小龍湫,見飛流而下有三千餘尺,曰:“如此奇景,惜在海涯,猶之乎國士生於僻隅耳!”

遂渡海至閩之武夷山。山有一帶削壁,橫亙者幾十尋,峻險插天,猿狖莫能攀也。月君折竹枝爲筆,騰身半空,揮四句於壁上。每字圍方尺餘,若龍跳天門,過此者稱爲仙筆。詩云:

《女仙外史》第十四回:二金仙九州島遊戲 諸神女萬里逢迎 第2張

削石千尋翠萬重,洞門深鎖幾芙蓉。

山靈自是仙家物,不許凡人住一峯。

題畢,請鮑師亦留一首。鮑姑曰:“仙子之詩,佳者許飛瓊與樊夫人,今得月君而成鼎立。我於斯道未精,豈可貽笑。”

月君曰:“豈有爲師者在弟子面前謙遜的理?”鮑姑乃書一絕雲:

武彝仙翁何處去?峭壁萬丈插空天。

我來策杖明月下,微聞鶴唳出松煙。

月君道:“一氣渾成,天然標格,仙家之老杜也。”乃遍尋玉華、仙掌、天柱、七臺諸名勝。俯見九龍灘水,曰:“人秉山川之氣以生,此地當出龍陽君。”鮑師笑曰:“自古有之,於今爲盛。”遵海一望,曰:“累累然若黍米者,其海島諸國與?”

鮑姑曰:“海包乎地,中國亦海中一大島也。鄒衍謂九州島之外復有九州島,裨海之外又有大海。是應指大島外之海謂之裨海,海中之小島,謂之九州島耳。若至澒洞無涯之極處,則已無底,又豈有島乎?”月君曰:“鄒衍之說,勝於管窺者多矣!”

遂御風而飛至厓山。鮑師曰:“宋祚絕於此處,海外僻遠,從無憑弔者,宜有詩以悼之。”月君題曰:

厓山猶講學,中國已無家。子母爲魚鱉,君臣葬海沙。

事由誅嶽始,源豈滅遼差。辛苦文丞相,戎衣五載賒。

又自瓊、雷而達嶺南,覽祝融之墟,循尉佗之跡,周流五嶺,乃憩羅福幽香杳渺,正梅花欲綻之候。鮑師指一株老梅謂月君曰:“梅花百萬株,皆從此株創始,乃神物也。”月君視之,其形若老龍涌地而出,其根如千百蛟螭,互相糾錯;其枝幹多拳曲倒垂,有若攫拿之狀;皮膚斑剝,紋如黝漆,半爲苔蘚所蝕;其柯本脫皮有三尺許,潤潔異常。謂鮑姥曰:“此待我來題詩也。”乃以衣帶蘸硃砂,揮一絕雲:

露雕紅蕊堪爲佩,風剪青霞好作裳。

何事千年冰雪操,頓教一夕嫁仙郎。

當晚與鮑姥同坐樹下,月君曰:“古來高人逸士,或遊五嶽,或泛五湖,嘯月吟風,亦仙流也,何必求海上三山哉?”

只見一絕色女子,帶着個青鬟,微步而來,向月君與鮑姥斂袂再拜曰:“妾意太陰娘娘到此,必爲我表揚清操,何斯反加瑕玷耶?”月君問:“子非與師雄相會者與?”曰:“然也。妾乃梅花孕結之精英,妾在則花榮,妾去則花萎,與梅花爲一體,非山妖木怪憑附於物者比也。偶爾步月,邂逅趙郎,同酌花露,令翠羽歌以侑觴,因此子有仙骨之故:在妾有形無質,豈有男女交合之事耶?可奈世人形之篇詠,不惟玷妾,實玷梅花,掬西江之水而不能洗者。千百年於茲矣”月君又問:“子言爲梅花之精英,何以吳中玄墓,梅亦甚繁,而獨無精也?”對曰:“玄墓之花,喪其天者也。大抵人以結子之利,故到處種植,略至結子稀疏,或截去老枝而補接之,甚則並掘其根,另培新者,焉得有英?非若此間千百年無人彩折,自然而全其天者也”鮑師曰:“此至理也。月君可另作一首,爲梅花生色,爲之子完名,毋使人致疑於冰雪也。”月君一想,於下兩句改數字雲:煉出千年冰雪操,不妨月夜會仙郎。

梅花女子大喜,再拜謝曰:“山中花釀,不堪小酌,倘蒙垂鑑,當令攜來。”言未畢,又一青鬟,攜酒一尊,朱盒一枚,冉冉而至。盒中果四品,荔枝、圓榛、松子,皆新鮮者。鮑師曰:“非其時,何以有此?”曰:“妾於鮮時摘來,剖新篁而貯之節中,可歷年不壞。”月君嘗其酒,香而清冽,問:“何所釀?”

曰:“梅花之蕊和松子釀成。”又問:“二青鬟何處得來?”曰:“此千年翠羽,亦得花之精氣者。”

笑談之頃,不覺斜月東昇,花影滿衣。坐至將旦,方別了梅花女,宛延而下贑關。見章、貢二水交流,曰:“此邦女風無節烈。”過滕王閣,曰:“何俗也。”不登而去。之匡廬,觀五老、雙劍諸峯,雲屏、玉簾諸瀑布,曰:“山雖佳,不免有和尚氣。”俄聞笑聲漸近,則大姑、小姑姊妹來迎,邀登小孤山之八卦亭。天光若翠,月華如霰,萬里江濤,橫絕南北。大姑吹玉笛,小姑歌以和之,其聲清激。潛蛟躍乎波間,老鶴翔於鬆杪。歌竟,大姑亦止笛而言曰:“妾家姊妹二山,曰大孤、小孤,適與彭郎山鼎峙西江。蠢夫謂妾嫁於彭郎,編造俚曲唱於澤畔,良爲可惱。請太陰君一詩,喚醒世人。”月君不辭,援筆題示曰:

大姑神女小姑仙,漫說彭郎舊有緣。

昨夜月中吹玉笛,一聲裂碎石彭巔。

忽聽得對顧山頭,聲如霹靂,裂爲兩半,漁舟客舸皆驚起,從此俚歌遂絕。二神女大喜,送至黃梅而別。

鮑師與月君沿着江山,至於武昌,登黃鶴樓,度漢口,上晴川閣。曰:“江山大觀也,宜仙翁馭鶴至此乎?”去而循漢皋,見兩美人浴於清川,衣履掛於最高松枝。月君令鶴銜去。

二女羞恚,不能出水,乃相謂曰:“凡夫豈能及此,殆有神人相戲與?”月君應聲曰:“豈曰無之?”二女曰:“妾等裸體,寧能接駕?伏惟太陰君原宥。”月君曰:“倘是鄭交甫,則如之何?”二女曰:“若彼狂童,佩且不能得,況衣履耶?”月君令鶴銜還,二女忽不見。鮑姑曰:“想着了惱,避人水中矣。”月君大笑。

抵湘江,遙見神女數十,金支翠旗,引導而來,則湘中二君娥皇、女英也。二神女亦在其中,前趨稽首曰:“妾等因湘皇以謝罪。”月君曰:“幸二神無介懷。”湘君邀至水府,覺冷光逼人,清素幽潔,與廣寒無異。開雲母之屏,設玳瑁之宴。

月君問:“世傳湘靈鼓瑟,何也?”湘夫人曰:“有侍女瑟瑟,頗善此技,偶向波間調軫,爲錢起夢中聞之耳。”遂命瑟瑟至前,試鼓一曲。月君曰:“清以婉,淡而逸,其素女之流亞乎!”作詞一闋以贈之:

風肅肅,雨霏霏,瑟瑟調來今古希塵外仙姝神欲動,水中帝女色俱飛。

湘君曰:“予聞太陰君少時,曾詠湘竹,亦是此調。”月君大驚。鮑師曰:“幽明一理,天人一致。吟於蒲臺,已聞於湘水矣。”湘君曰:“帝南巡而崩,已百有十歲,予少一歲,子妹少二歲,追至湘川,自沈於此,乃詩家往往加以豔詞綺語,助其筆墨風流,冥司不肯少貸。予姊妹以肇端於屈平之寄託,所以概置勿論。”月君曰:“風雅狂生,不可一世,我輩猶不加宥而誰宥之?若責之以義,彼亦將神仙爲忌才也。”衆神女皆大笑。隨辭出水府,湘君等欲送,鮑師固止之。

乃至洞庭湖,見君山如一翠髻,浮於水面,微風不動,皎月初升,恍若水精世界。月君吟詩曰:

蛟龍何處且潛靈,應是沈冥醉未醒。

清鏡一規九萬頃,中央涌出佛頭青。

吟甫畢,狂風捲地,駭浪拍天。月君與鮑師隱於雲端,遙見一妙年龍女,自變量個垂鬟,踏浪而來,大叫:“恩師何在?”

鮑姑視之,乃當日以仙艾授於王煒,得入龍宮,醫好其女,龍君遂以妻之。是在粵南之事,今卻在洞庭湖中,未知其由。隨應曰:“龍女猶能念及我哉?”龍女曰:“何意數百年不得見恩師之面!”固邀入水府。鮑姑曰:“不如君山頂之佳也。”於是同躡山頂。頃刻設席,珍羞充仞。

鮑師問:“何以移居於此?”曰:“分藩於洞庭湖,洞庭君即王郎也。”鮑師:“安在?”曰:“爲射陽君請去看甓社湖蚌珠。”月君問:“看之何意?”龍女曰:“此珠飛潛靈異,各水府所未有者。”移時宴畢,獻月君伽楠天然如意一枝,獻鮑母旃檀天然如意一枝,曰:“物雖細微,出自天工,非人力也。”早見朱旗丹旆,紫蓋黃鉞,蔽天而來,巡湖神報洞庭君駕回矣。鮑姥與月君即起告別,龍女挽留不住,跪送於道左。爰造衡山。南嶽夫人迎至朱闕,延入離光殿,小宴款待。

月君曰:“略去繁文,方是神仙之道。”夫人曰:“荊南蠻浴,大概不能知禮,妾等亦難出乎其類。”因問月君:“奉敕斬除劫數,何事閒遊?”鮑師曰:“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閒耳。”各拊掌而笑。又互相議論神道、仙道之分,鮑師曰:“仙屬純陽,神則純陰,然乃世間城隍土地之神也。若五嶽之神,或亦陰陽各半耶?”夫人曰:“然。龍亦純陽,而位居乎陰,故水府之神亦陰陽相半耳。”月君離席,佇立露臺,見回雁一峯,正當殿背,笑謂夫人曰:“言別於此峯可乎?”遂齊飛至峯頂。熊湘蠻JY溪峒之勝,盡在掌中,月君曰:“觀止矣。”

別過夫人,竟適粵西。覺山川毒氣,瀰瀰漫漫,若火蒸者然。月君曰:“冰中有蠶,雪中有蛆,毒氣中乃能生人耶?”

鮑師曰:“蠶生於冰,蛆生於雪,皆爲貴物。若人生於毒氣中,則賤一等。”即欲去之。顧見一石峯,明潔如玉,宛如女子之形,眉彎兩道,髻綰一窩,素手半垂,玉指微露,雖畫工亦所不及。視其髮際,有硃砂篆三字,曰“石丫頭。”月君笑曰:“既系丫頭,曷不嫁人?”石應聲曰:“煩二仙爲我通媒也。”

月君大驚曰:“石言於晉,師曠謂石不能言,蓋有憑耳。此殆有憑附者與?”鮑師曰:“否,乃其自言也。我遊粵南時,已久知之。”石朗言曰:“既已久知,請贈一詩,不杜駕臨。”鮑師請月君贈之。月君曰:“我於此有未明,無處落想。請師太太贈以片言,爲彼光寵。”鮑師即題石背雲:

枉教人喚石丫頭,何不芳年便嫁休?

只爲良媒無處覓,甘心獨立萬千秋。

那石朗聲謝曰:“近有官宦竟要將我移去,得此詩,可以止其邪念矣。並請落了款,留個聖蹟。”鮑姑就添注“西池仙子鮑某題”。月君再視其容,若含笑者然。

遂取路都勻而造雲南,曰:“黔爲滇之喉吭,尚少一鎮以撫之。”迨六詔洞山,約略歷遍,省君謂鮑姑曰:“滇之山,其脈散漫而無靈穴,氣則疏濁而不蔚秀,非產人材處也。”鮑師曰:“萬國水皆順流,唯滇之水則倒行,斯亦奇事,足徵此邦之易叛。”月君曰:“我正惡此。”因吟一絕雲:

此水何爲獨倒行?朝宗無路更無情。

藩王要竊皇王命,人意能違天道行。

鮑師大笑曰:“此詩可移贈燕王。”

即渡瀘水,至於蜀中,登峨嵋之巔。時方暮春,霰珠撲面,勁於鐵粒,剛風剪衣,利若鋒刃。月君曰:“凡人奈何?”鮑師曰:“凡人豈能當此?或三伏時備重裘而登,然亦不能過宿也。”月君曰:“我視峨嵋之高,約一百二十餘里,更有高於此山者乎?”鮑姑曰:“無之。惟崑崙與姑射又高,乃仙山也。”

月君曰:“山之至高者曰嶽,何以峨嵋不稱爲嶽耶?”鮑姑曰:“嶽者,五方五帝所居,歷代天子多有祀典。若峨嵋,不但天子不能祀,即神亦不能居也。譬如高才博學之士,人不能測其涯岸,難以相親,皆掉臂去之耳。”月君大笑。其山巔之正南,有石如鏡面,大可畝許,其前有大壑,壑之外有石壁,壁上鑿有“峨嵋洞天”四大字,橫徑皆丈餘,旁註曰“坡仙筆”。鮑姑曰:“當日東坡書此,原有徑路可至壁前。迨後百年,有應龍出於石中,裂成爲壑,今內遺有龍種。世人妄謂東坡騰空而書,豈鐫石匠工亦能騰空者耶?”月君曰:“有道者與世人言,猶之乎向蠛蠓而說鯤鵬,對蜉蝣而談蛟龍也。”俯視壑內,有小龍,錦鱗朱鬣,長止數寸,形如四足蛇,而具五爪,游泳跳躍,其首宛然龍也。又至一峻阪,斜側不能步。二仙各離阪尺許,踏空而行。行經三折,見一石洞,洞中坐一老僧,赤身跣足,遍體皆纏藤蘿。忽聞樹震山鳴,腥風捲至,則兩隻猛虎徑撲二仙。月君以手指之,虎遂伏而不動。問鮑姥曰:“此何僧也?”鮑姥曰:“我亦不能知。大約已證正果,恐凡人傷其肌骨,故留虎以守之耳。此豈可無詩耶?”月君乃題於洞壁曰:

何日空巖下,跏趺入定真。

藤蘿纏瘦骨,虎豹護枯身。

應入無生路,常爲不滅人。

茫茫堯甲子,天地幾回春?

隨離了峨嵋,來向成都,覽永安宮之遺址與浣花草堂之故跡,渡濯錦江,登劍閣。回望蜀中,真一萬里石穴,關口僅容方軌,設在千尋峭壁之間,一夫守之,萬夫莫能上也。月君因口占五律一首雲:

劍閣千夫御,陰平一旅過。

可憐漢統系,才得蜀山河。

邈婦心難泯,諶孫淚不磨。

從來佞臣舌,覆國勝矛戈。

出了劍關,由棧道至秦中。先循邊塞而行,月君請至西極一登崑崙,鮑姥曰:“此上真休浣處也。”又請遊姑射,鮑姥曰:“神人藐姑乃男子身,既無正事,何得遠謁!詩家誤於‘姑’字,多用到美人身上去,真夢中語耳!”月君曰:“微師言,我亦道是神女。”又請教:“無缺於西北,則崑崙之外果五天乎?”

鮑師曰:“地陷於東南,指海而言也;天缺於西北,謂日月光所弗及,非無天也。故《山海經》言‘有燭龍銜珠以照幽谷’。”

月君曰:“有人乎?”曰:“但有奇形異狀之禽獸。若並禽獸無之,則燭龍亦可不照。”月君曰:“師乃仙子中之張華也。”

遂遊二華。月君指玉女峯曰:“此石稱玉女乎?”因題雲:

誰與錫嘉名?得向雲霄立!

偶有玉女過,笑雲不我識。

鮑姥曰:“此峯擅名已久,何以貶之?”曰:“爲其不及石丫頭也。丫頭肌理縝密,玉女則粗而有筋;丫頭眉目如畫,玉女不過略似人形;丫頭娉婷有致,玉女身材太覺笨重;玉女叩之默然,丫頭則應答如響。如此玉女,何異於享大名而寡於學問者乎?世人之分美惡以耳,我則以目,焉不貶諸?”

離了二華,道終南,相近幹陵。鮑師曰:“則天在其中,最能纏人,宜亟行也。”已逾百里,忽見月光慘淡,霧氣飛揚,隱隱有美女十人前導,喝曰:“大周武皇帝駕到,速來迎接!”

月君視之,一垂老婦人,並無冠帔,頭挽盤龍肉髻,身披團鳳單衫,紫練花裙,舊綾繡襪,佇立濃霧之內。傳諭曰:“嫦娥爲月殿之主,鮑姑乃瑤池之客,與朕並無統屬,可請至行宮,以賓禮相見。”即回身先去。十個美人簇擁着鮑師、月君而行,至一古廟。廟內齊齊整整塑着那十個美人的形容。月君心以爲怪。那時武后降階迎人,先向月君賀喜,又向鮑姑敘舊。月君曰:“師與後是故交乎?”鮑師曰:“後本大羅天女,所以識面。”

武后曰:“朕福運未艾,奈上帝苛刻,不令轉世再登皇極,又不許仍歸天女之班,以致沉淪於此。又自巢賊發掘寢宮,冠履珠玉皆被竊去,幾致不可見客。望太陰主救援則個!”月君曰:“事由上帝,未敢與聞。”武后曰:“不然。朕是個女英雄,爾亦是女英雄,英雄惜英雄,湯火有所不顧,何其懦也!”鮑師道:“且請教援手之法。”武后曰:“朕今爲上帝所棄,意欲歸於魔道,出世橫行一番,以暢前生未了之志。但要太陰主與掌教者一言耳。”月君曰:“餘與剎魔從未謀面,小仙避魔如仇,豈能爲後作緣?”說畢,即欲起身。武后勃然變色,謂鮑姑曰:“朕淪落千年,今日尋得一個對手!請問嫦娥,奉命殺伐中原,因何夤夜到此,倩朕去暗中行事?我今首與上帝,爾等皆系明證!”十美人嚷曰:“我等皆所目擊!”月君忍不住,把袖中手巾一幅,向着十女拋去,盡裹在內,藏於袖中,拉鮑姥道:“我們去休!”

武后大怒,向空指手劃腳,只見鐃飯大小的冰雹,無數打將下來,月君又取手帕一方,拋向空中,卻像似片大石板,冰雹乒乒乓乓都打在石板上,一塊也不得下來,武后就脫下裙子,也要來裹月君。鮑姑一手接住道:“請各收了神通,我有道理。”

武后巴不能個解紛,就道:“願聞仙師尊命。”鮑姥道:“且俟太陰相會剎魔時,我勸他一說,何如?”武后道:“如果未會,太陰主身邊玉璽,印與一顆,就是用情了。”鮑姥勸月君道:“今日之會,良非偶爾。天后得印而有遭逢,何莫非太陰主提攜之力?人天路上,豈無再會之日乎?”月君道:“可笑他不好好相商,要同我去見上帝,這不是個女光棍圖賴人麼?難道我怕他不成!”

武后見有允意,斂手再拜曰:“適間唐突,幸勿介懷。”月君也是好勝的,見他屈膝來求,就一手扶住道:“我何惜印文哉!”但看不得你把這個死皇帝嚇人耳。”武后笑嘻嘻的,取出一幅舊素綾來遞與鮑師。鮑師在月君臂上解下玉璽,武后即將綾兒覆在印文上,手按一按,已是清清楚楚的“玉虛敕掌殺伐九天雷霆法主太陰元君”十六個字。武后隨收入袖中。又懇月君放還美人。月君道:“這十個是何妖婦?說得明白,才放還你。”武后直說道:“這是杜拾遺廟,後來坍塌了,人誤爲杜十姨,就塑下十個美人。便有十個姓杜的女人,佔住此廟。爲首的杜撰夫人,次是杜韋娘,在此作禍作福,圖些血食,恐怕弄出事來,投托在朕之駕下。前有兩個書生,知道原委,要說與地方毀他,被朕一陣冰雹打個半死,狼狽逃去。所以此祠爲朕行宮也。”月君大笑道:“原來是一班鬼祟,怎麼也說到上帝前作證呢?”隨將袖子一灑,都踉踉蹌蹌的摜倒在地。二師已起向雲端,武后與美人等拜送不迭。

顧見“萬壽仙院”改爲“三聖殿”,各塑有法身,彷佛二師與月君的相貌。鮑師曰:“無相無無相,纔是真相。如今有相有有相,乃是假相。”兩位金仙拊掌大笑,徑返青齊。那知道山河綿邈,殊鄉無花鳥之愁;城闕荒涼,故國有滄桑之感。正是:萬里烽飛,燕孽雄師過濟上;九重火發,天狼兇宿下江南。且看下幾回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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