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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二十年:從癟三到上海灘黑幫老大的竟是他!

來源:飛飛歷史網    閱讀: 2.84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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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上半葉的上海是冒險家的夢天堂,是角鬥士的競技場,是強者登堂入室的地方……而在這弱肉強食、高手林立的十里洋場中,真正能夠立足數十年、橫掃舊時上海灘黑白兩道的,首屈一指當數——杜月笙。

杜月笙的一生,可謂是富有傳奇色彩的一生。他出身低微,父母早逝,而就是這樣一個在衆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癟三,竟然以柔弱的身板,闖進號稱強人生存地盤的大上海,最後成爲大上海的青幫老大,併成爲上海灘上一個橫掃華、英、法三界的大亨人物。

杜月笙先是依靠黃金榮起步,並借煙賭發跡,然後從弱到強,從無到有,漸漸羽翼豐滿,幾經生死沉浮,最後成爲上海灘最具影響力的黑幫大亨。其間經歷過無數的曲折和挫折,面對這些,杜月笙利用各種謀略和手腕,一步步鞏固自己的地位。他的詭異經歷,真可謂波瀾壯闊,曲折迷離。

風雲二十年:從癟三到上海灘黑幫老大的竟是他!

在杜月笙的身上,可以說是許多矛盾的集結體。他外表文質彬彬,一副書生氣息,可卻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他機靈詭詐,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卻又很講義氣;他在險惡的商業競爭中明敲暗詐,機關算盡,而勸募捐款也同樣積極;他不但與學界泰斗、儒學大師章太炎結爲好友,同樣也與“軍統特務”戴笠有着好交情……

杜月笙的涉及面十分廣泛,他不但出入黑白兩道,遊刃於商界、軍界和政界,而且將觸角伸向金融、工業、新聞報業、教育等衆多領域,這在當時的中國,都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

杜月笙的一生闖得猛,玩得火,鬥得兇,這位上海灘的傳奇人物,口頭禪是“我的箭頭指向上海灘,我的疆界要越過十里洋場!”他在上海灘曾經呼風喚雨,雄霸一時。他的發跡祕史耐人尋味。

(一)

1888年8月22日,清光緒十四年中元節,也是民間俗稱的鬼節,杜月笙出生在上海浦東高橋鎮杜家宅一座低矮狹窄的破舊草房中。

杜月笙本名月生,發跡後易名“鏞”,“月生”改“月笙”作字。他的幼年境遇十分悲慘,2歲喪母,4歲喪父。隨着7歲那年繼母的神祕失蹤,杜月笙逐漸成了既沒父母又沒兄弟姐妹的孤兒,他流落街頭,加入了高橋鎮野孩子的行列,整天在茶館賭溜走,撈到什麼便吃什麼。

杜月笙12歲的時候,開始結交一幫朋友。那是一羣遊手好閒的少年,他們有的偷,有的摸,有的賭。在他們的帶領下,杜月笙開始偷偷地把自家老屋裏的東西拿出去賣掉,再用這些錢去賭博。

家裏的罈罈罐罐以及桌椅板凳,只要是能換錢的,他都敢拿。偷賣杜家老宅的舊物使他可以繼續去賭,到後來,賭錢就真成了杜月笙一生的嗜好。

一天,杜月笙用老宅裏的一杆秤當了15枚銅板,又走進了一家賭場。他這一次的手氣出奇地好,連押三次寶都贏了,結果工夫不大,就賺了75枚銅板。

杜月笙高興地花了30枚銅板在小飯館裏要了一桌酒菜,飯飽酒足之餘,杜月笙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人聰明,辦事得法,再加上運氣,就會有“一本萬利”的事,既然可以有“一本萬利”的事,小癟三也完全可以在短時間內迅速地飛黃騰達,成爲“人上人”。

這對杜月笙來說無疑是一個驚人的發現,而杜月笙超過許多人的地方,就在於他會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發現運用於實踐,而且絕不怕頭破血流。

風雲二十年:從癟三到上海灘黑幫老大的竟是他! 第2張

吃完飯,杜月笙懷揣着另外那45枚銅板,又來到了那間賭棚。他迫不及待地要驗證自己的發現。但這次他卻輸了,而且輸得很慘。他不但把剛纔贏來的那45枚銅板全部輸掉了,就連他當了秤換來的15枚銅板的本錢也一齊輸了進去。

眼看着莊家把他最後的一個銅板也收了過去,杜月笙有些發矇,他雙眼發紅,緊盯着莊家收錢的手。這一進一出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什麼剛剛還在賭棚裏春風得意、在小飯館裏大快朵頤的自己,又在頃刻之間便一無所有、跌進谷底了呢?

在稍加思索之後,杜月笙決定孤注一擲。圍在賭桌前吆五喝六的一班賭客們吃驚地迴轉身來,看着這個剛纔因爲賭光了錢而被他們撥拉到一邊去的小癟三。

杜月笙分開一時間不明所以的賭客,從後面重新又擠到賭桌前,旁若無人地往賭桌邊上一坐,盯住了莊家,說:“我再押5枚銅板。”在這張細長的還掛着一絲孩子氣的臉上,竟然透出一股寒氣。一時之間,竟讓滿場的人都屏息靜氣地給他閃開一塊地方,注視着他與莊家的賭注。

這次,杜月笙並沒有按規矩把賭資放在桌上,因爲他已經沒有錢了,他就是想赤手空拳地再賭一把。莊家看了他一眼,卻並沒有要求他把錢拿出來。一則是莊家印象裏這個小夥子每次都能拿出錢來;二是剛纔杜月笙的表現多少有些把他給鎮住了。

於是,莊家開始在賭棚中間的這張桌上和杜月笙押寶。全場死寂,杜月笙能感到冷汗從自己攥緊的手心裏冒出來。他賭輸了,於是他拔腿就跑,但賭棚裏的打手很快就抓住了他。

賭棚裏的打手極爲氣憤,伸手將他抓住。一巴掌扇下去,杜月笙頓覺眼冒金花。

“就你這樣子也敢到老子這裏來叫空!”“把他衣服扒下來,攆出去,不要耽誤時間啦。”……

打手們三下五除二,將杜月笙的小褂子、小褲子統統扒了下來。然後,在他的屁股上重重地扇了一巴掌,吆喝一聲:“滾吧!”

杜月笙渾身赤裸,覺得身上微微有些涼意。賭徒們看着他說笑了幾句,便又都專心致志地埋頭去賭了。

杜月笙不想出門,眼巴巴地看着打手,想討回一件衣服。打手眼一瞪:“快滾!”無奈的他只好走出門去。

他磨蹭着,在地上尋找着。他想,此時要是有塊破布,或者是一張廢紙能遮遮屁股就好了,但地上只有斑斑的痰跡和凌亂的菸屁股。

此時正是初秋季節,外面的陽光很燦爛。杜月笙覺得渾身暖洋洋的,一陣微風過後,樹上的樹葉嘩嘩直響。他快走兩步,想找兩片大樹葉遮遮身,但又停下了。樹葉又能擋住什麼呢?其實,真處在狼狽中,穿衣服也是沒有什麼意義的。

於是,杜月笙停下來,轉過身,看了看賭棚,猛地衝上前去,對準賭棚的門狠狠地撒了一泡尿,罵道:“我叫你們將來都跪着叫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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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三歲看老。一個人的心理素質、個性特徵往往在小時候就形成了,長大後也很難改變。少年時的杜月笙敢於在衆多打手的眼皮底下,赤手空拳地賭一把,從這件事情可以窺見其性格的一部分:蠻橫霸道,狠勁十足,而且賭性極強。

14歲的杜月笙覺得自己在高橋鎮再待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大出息了。因爲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家裏的破爛全給他賣光了。在高橋鎮上親友父老的心目中,他已經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壞小子。

他很清楚,若是繼續待下去,到頭來只會和賭棚裏的那些打手、賭棍們一樣,終日混個肚子圓。而不遠處的大上海,五花八門,五光十色,纔是大顯身手的好地方。

就這樣,杜月笙離開了無依無靠的家,來到上海灘,在十六鋪“鴻元盛”水果店做學徒。沒幾天,因偷錢去賭博,他被老闆趕了出來。沒了工作,衣食無着,他只得在街上打流。

一天,就在杜月笙在大街上餓得慌,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他碰到了曾和他在一起當學徒的王阿國。

“月笙,你在這幹什麼?”王阿國也發現了他,就在杜月笙想躲開的時候,叫住了他。

“我,我沒得做,悶得慌。”杜月笙立住腳,如實地說。

看到杜月笙的這副樣子,王阿國知道杜月笙在街上打流,也沒多問,就帶他來到了一家浙江人開的麪館,點了兩碗麪條,一人一碗,吃了起來。原來,王阿國師滿後,在十六鋪一帶開了一家“潘源盛”水果店。

吃完麪條後,看在師兄、師弟的情分上,他讓杜月笙到他的店裏當了店員。

杜月笙剛進“潘源盛”時,鑑於在“鴻元盛”丟掉飯碗的教訓,一心一意地幫助王阿國做生意,按月領取一份薪水,逢年過節還有紅利可分。

但這種安分守己的日子,並不合杜月笙的心意。又幹了不到半年,一天,他向師兄提出自己想立個攤兒,幹自己的買賣。

王阿國見他如此,也沒有說什麼,將一些賣不掉的爛水果送給他,並給了他一點本錢,杜月笙便在十六鋪碼頭旁邊擠了一角,擺了個水果攤。晚上,無處落腳,他就同一些叫花子睡在小客棧的鴿子籠裏,有時也混在大街橋下過一夜。

杜月笙窮歸窮,但有一副俠義心腸,在窮兄弟堆裏頗有點兒名氣。他身邊有幾文錢時喜歡佈施給這夥“癟三”,當自己沒吃時,也不客氣地敲敲癟三們的竹槓。

在賣水果的生涯裏,杜月笙得到了兩個外號,一個是“水果月笙”,一個是“萊陽梨”。

由於杜月笙有一手上好的削水果皮的手法,他往往站在別人背後,在看人家搓麻將或推牌九,嘴裏和別人談笑的時候,飛快地動着手指,一眨眼工夫,均勻地削下一圈圈果皮,粗細深淺如一,一刀到尾不斷不折。加上善於精打細算,從不把爛掉的水果扔掉,而是削了皮去賣,切塊賤賣或用糖醃漬起來,故被同行戲稱“水果月笙”。

“萊陽梨”是因爲他賣水果也很特別,一隻爛梨子,經他巧手一削,爛疤一剜,用雪亮的小刀在梨屁股下一戳,直送到對方的鼻子底下,喊:“哎,甜脆噴香的萊陽梨,價錢便宜,嘗一個!”不管對方要不要,他是把梨子硬塞到你的嘴裏去,叫人不得不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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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雖然爲自己有這兩手絕活而自豪,可是並不打算靠這種小玩意兒過日子。在這五光十色的上海灘,靠這種小玩意兒賺幾個小錢度日,有時連飯都吃不飽,哪還能談什麼發達呢?在這寒酸的日子中,小小年紀的杜月笙卻有心改行了。

後來,杜月笙乾脆扔掉水果簍、水果刀,領着一幫小癟三做起“拋頂宮”的勾當來。“頂宮”是流氓稱帽子的黑話;“拋頂宮”就是趁行人不備,搶走他頭上的帽子。

在這個行當上,杜月笙又練就了一手好功夫。他跟在一個人後邊,到熙熙攘攘的地方上前一擠,對方頭上的禮帽便不翼而飛,到了他的手裏,接着轉身一揚手,那頂帽子就像如今青年人玩的飛碟一般,掠過行人頭頂,十分準確地落在十丈遠的一個同夥手裏。動作乾脆利落堪稱一絕。幾隻“頂宮”到舊貨攤上一轉手,便有幾塊銀元進賬,小兄弟幾個,可以吃喝幾頓了。

雖然“拋頂宮”手法嫺熟高明,手到擒來,但這種小技藝,充其量也只是小癟三的勾當。

杜月笙深信“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這句俗語。可在這光怪陸離、詭譎欺詐的複雜環境中,杜月笙想要發達,既沒有請客置酒的本錢,又缺乏實力派人物做靠山,談何容易?

他每每看到財佬們個個汽車進汽車出,西裝革履,不但有財有勢,而且妻妾成羣,他不禁牙根恨恨,心中癢癢,白日裏做夢都想過過那種天堂的生活。可惜,事與願違,這樣晃了一年多,仍是個潦倒落魄的窮光蛋。

於是,他經常跑到江邊的賭攤上擲骰子、押寶,後來又進賭棚推牌九,上江邊小船上搓麻將。贏了錢,就請那幫癟三朋友大喝一頓;輸了錢,再去偷,去搶,去賣水果。

許多人在少年或青年時期都有過坎坷、多舛的經歷,爲了圖謀發展,有的甚至嘗試過無數種行業或工作。但他們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不安於現狀。他們在充滿了對金錢、慾望、社會地位追逐的同時,始終對自己的現狀不滿意,這可以說是一個人努力前“奔”的原始動力。面對燈紅酒綠的大上海,杜月笙同樣有着自己膨脹的慾望。

一天,杜月笙見生意清淡,閒着沒事,於是想到了和他最爲知心的在浴德池當扦腳師傅的“扦腳阿二”。杜月笙與阿二已有十來天沒見面了,他身上很久沒洗澡也癢癢,於是,就收起攤子,漫步到浴德池去找阿二聊聊,順便洗個澡。

誰知他在浴德池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阿二,到茶房一打聽,方知阿二已有個把星期沒來上班了。杜月笙一聽,以爲阿二的哮喘病又復發了,擔心他的病情,他二話不說,拔腳衝出浴德池,三步併成兩步往阿二家中跑去。

阿二也是個單身漢,就居住在浴德池的附近。杜月笙不多一會兒就趕到了阿二的住處。但是這裏房門緊閉,杜月笙忙敲房門,好久不見動靜。杜月笙又趕忙去見房東太太,打探阿二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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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二啊,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兒了,只記得上星期來交過房租,並把下月的房租也提前交了,可能這些日子也不會回來。”

“你看他的身體怎麼樣?”

“人挺有精神,不像有病。”

“你多長時間沒見到阿二了?”

“好幾天了!”

杜月笙一聽阿二沒生病心定了些,但一聽到阿二多日不歸,又有些不安。他辭別了房東太太,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家去了。

杜月笙一到家中,飯也不做,和衣就倒在牀上,胡亂猜着阿二的下落。他心想,上海亂得很,要是阿二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如何是好啊?想來想去,心裏不是個滋味。他正在煩惱時,忽然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原來是樓下的小三,手拿着一封信。杜月笙接過信,跑回房內去了。

他取出信一看落款,心中一喜:是阿二寫來的。他急急地讀起來,方知阿二現在已在青島了。

杜月笙一口氣讀完信,又喜又驚。喜的是阿二有了着落,驚的是平常不太有聲響的阿二幹事倒也乾淨利索,竟然到青島謀事去了。他不禁自嘆不如。

這天夜裏,杜月笙難以入眠:上海灘實在難混啊!我在上海擺了這麼長時間水果攤,還混不出一個模樣來。阿二這個人樣子比我差多了,而這次他卻比我想得遠,幹得漂亮……

原來,阿二見上海混不出世面,就決定去闖闖世界。他見有人去闖關東,所以上星期沒同任何人打招呼,獨自登上了去大連的船。想不到,船靠了青島後,黃海上颳起了暴風,船就在青島避風。阿二上岸後,見青島不錯,就決定先在青島闖闖。關東闖不成闖了山東。阿二在信中說,青島這地方好混。目前,他正在一家木行內當夥計。

杜月笙一夜輾轉,等到雞鳴頭遍,披衣起身。他用冷水一洗臉,頓時腦清目明。心想:“我何不像阿二一樣,到外頭去混混,去闖世界去!”想到這裏,杜月笙決定歇業一天,到城隍廟去求城隍老爺指點迷津。

大清早杜月笙就趕到了城隍廟,搶燒了一炷頭香,祈求城隍老爺保佑發達。燒完香,他去湖心亭喝茶吃點心,然後在老城隍廟內遊玩一陣。當他再次走到廟門口時,只看到廟前有一個拆字攤,攤前人頭擠攢,圍着一大羣人,生意極好。他又見攤旁掛着一幅名幡,上書三個字:張半仙。

“嗬!好氣派。其他拆字攤都號稱某鐵嘴某銅嘴的,他卻自稱半仙,可見他的算命本領非同一般!”杜月笙心中不由一動,“何不請這位半仙先生指點我的前程呢?”於是,他擠到攤前,從半仙的紙籤中摸出兩個紙卷,看也沒看就遞給張半仙。

這位張半仙半閉着眼,接過紙卷,慢聲慢氣地問:“先生要求何事?”

“先生,我要出門做生意,請問何方吉利,何方不吉利,前程如何?”

張半仙將紙卷打開,看了兩眼紙卷中的字,然後閉上雙眼,口中唸唸有詞。突然,半仙圓睜雙眼,大叫一聲:“出門東北方,必有貴人幫。好自爲之,前途無量。”

杜月笙聽了喜出望外,趕忙摸出一塊銀元,雙手捧給半仙,說了聲“多謝”,然後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但是,一回到家中,杜月笙又犯起愁來,老大的一個東北方該往何處呢?到底東北方向的哪一個地方纔是有貴人幫呢?他左思右想,突然想到了青島。這正是東北方向,好友阿二又在那裏,到了那兒又有個照應。主意已定,杜月笙也顧不得休息,趕快到輪船碼頭購買去青島的船票,又匆匆打點行李,一直忙到半夜。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他就起了牀,快步向碼頭走去,稍待了一會兒,就登船去青島了。

到達青島後,杜月笙找到了好友。雖然前後不到半個月,此時,阿二已在這家木行當賬房先生了,大有一番管家風度。阿二見好友來到,格外高興,答應介紹他在木行中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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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二將杜月笙引薦給老闆。老闆見他清秀靈活,很是高興。交談之後,老闆又覺得他口齒伶俐,反應又快,是塊搞推銷的料,當下就聘他爲木行的推銷員。

杜月笙高興極了,這是他的拿手好戲,因爲他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和一副精明而靈活的頭腦。結果,由於他推銷有方,鑽營有術,爲老闆不斷擴充地盤,承攬了一大批新建洋房所需之材。木行的生意日漸興隆,老闆對杜月笙更是另眼相待,視爲心腹之人,言聽計從,業務上的事全由他一人說了算。

這個木行老闆也是個精明人,但就是有一個缺點——貪色。姨太太有六七房,其中七房姨太太20歲剛出頭,知書達理,還會說一口流利的上海話。老闆最寵她,她也操縱着木行的大權。

杜月笙見賣水果很難改變自己的現狀,便挖空心思尋找朋友阿二幫忙,出門尋找活路。雖然在短時間內未能找到適合自己的門道,但依然費盡心機想辦法。而在成爲本行的推銷員以後,他鑽營有術,爲老闆不斷擴充地盤,使得老闆對他另眼相待,視爲心腹之人。從他剛出道時的一些行徑可以看出,他便是一個善於投機取巧、心機深遠之人。

八月十五中秋節這天,七姨太和老闆在公館設宴招待木行的有功人員,共度佳節。下午6時,杜月笙等人應邀前往老闆府邸。

一路上,阿二已對杜月笙說及七姨太的相貌人品,並要杜月笙注意言談,不要說大話誇海口,並斷言七姨太今天肯定要注意杜月笙,而且還會出其不意地難爲他,因爲她可能要試探一下他的真正能力。杜月笙把阿二所說的注意事項一一記在心中。

同行們在老闆公館的客廳裏聚齊,見老闆和七姨太還沒來到,就坐下來喝茶聊天。約莫過了一刻鐘,老闆才從屋裏出來。大家寒暄幾聲後,老闆吩咐一聲:“開宴吧!”

杜月笙剛坐定,只覺得身後飄來一陣陣香風,剛想回頭看時,坐在旁邊的阿二已站立了身子,同時杜月笙也覺得衣服被阿二拉了一下。這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阿二說:“夫人,您好!”

杜月笙一聽,知道是七姨太來了,趕忙站起身來。誰知杜月笙猛一回頭,四目相對,當即怔住了:好一個七姨太,賽過七仙女!她身段凹凸有致,身材苗條,身穿上等長旗袍差不多是裱在身上,露出了全部的線條,下身半隱半露着迷人的大腿,紅潤的嘴脣好像兩片帶露的花瓣,微凹的嘴角邊隱約掛着一絲笑意,一頭烏黑光潔的秀髮梳成了幾十條細碎均勻的小發辮,髮辮分披兩肩,束起來套入背後的辮套中,耳邊拖垂着兩串長長的耳墜,頸項上圍着一圈用彩珠銀牌連綴而成的項串。這真是一個嫵媚的女人,杜月笙愈看愈身心愉悅……簡直是着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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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七姨太似乎也着了魔,杏眼含笑,直瞟着杜月笙。杜月笙被七姨太的嫵媚秋波一擊,頓時變得舌笨口拙,甚至忘記了也應該對七姨太笑笑,以表示禮貌。

“夫人,這就是我的兄弟,新近從上海到這兒來幹活兒的!”

七姨太被阿二的幾句話說得如夢初醒,趕忙收起失態之狀,嫣然一笑,說道:“就是這位杜先生,快請坐,請坐!哦,大家請坐,多喝酒,多喝點酒!”

衆人一聽,忙說:“夫人請坐,夫人請坐!”

席間,杜月笙只覺得七姨太的秋波在自己臉上盪漾,火辣辣的有些不自在,心怕有什麼舉止不當失了飯碗,正想不如找個理由告退,可是猛然耳邊響起張半仙的話:“出門東北方,必有貴人幫!”不由得心中一沉,莫非她就是自己的“貴人”?想到這,他隨之又一喜,心也定了,話也多了。一時間,他在席上妙語橫生,逗得主賓們前仰後合,笑聲不斷。

然而,在談笑之中,杜月笙邊說邊用眼光去尋找七姨太,頓時兩人眉來眼去,無言之情在秋波中傳遞,鍾情萬分。酒至半酣,杜月笙不禁慾火中燒,無法控制住自己,情不自禁地夾起一筷子菜來,站起身,面對着七姨太,說:“今晚,我太高興了,我,我敬……”

話到此時,杜月笙只覺得小腿上被人猛踢了一下,頓時一驚,一哆嗦,酒也醒了大半。原來,阿二已看出了一些苗頭,他生怕杜月笙惹出是非,緊要關頭用腳悄悄地猛踢了他一下。這一腳把杜月笙正將丟掉的魂兒踢了回來,他趕忙把菜往嘴裏一塞,連菜帶話一起嚥了下去。他舉起酒杯,對大家說:“團圓之夜,良宵難忘,我祝大家順心發達,乾杯!請!”

七姨太一聽,笑出了聲,忙說:“乾杯!祝大家時時順心,事事如願!”

說完,對着杜月笙又一個秋波拋來,弄得杜月笙的心像有螞蟻在爬,癢癢的。

爲什麼七姨太這麼眷顧着杜月笙呢?原來,她早就聽老闆提起杜月笙生意做得好,並且一聽他是從大上海來的心裏更是有好感了。杜月笙一進入客廳,躲在簾後的七姨太就注意到他的一舉一動了。

杜月笙眉清目秀,老闆哪裏及得上他半點。看着看着,七姨太心頭就蒙上了一層莫名其妙的感情之紗。現在,七姨太雖也是心急情切,大有與杜月笙相見恨晚之情,但她畢竟老成持重,不露聲色,而心中的計劃卻悄然而成。她見杜月笙失態之狀已經收回,趕忙敬完酒,自己就先回房中休息了。

過了幾天,老闆去濟南看望父母、髮妻以及子女,將木行的事一一託給阿二和杜月笙。老闆走後的當天下午,杜月笙便與七姨太有了第一次私情。

從此,兩人經常密約,歡度良宵。然而,七姨太對這並不滿足,而是想與杜月笙私奔做長久夫妻,因爲木行老闆年老乏力,七姨太雖然得到寵愛,但是並不喜歡他。

一天,她對杜月笙說:“我不想待在青島了,你上海有路嗎?”

杜月笙一聽,心領神會,沉思了一會兒,說:“路是有的,我原來只是一個擺水果攤的,養不活你啊。”

七姨太忙說:“這個你放心,只要你有路,其餘的一切我包了!”於是,兩人細密地商討了出走的計劃。

一天晚上,七姨太席捲了木行的鉅款和自己所有的金銀細軟,準備和杜月笙一起離開青島到上海。他倆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後,租了一輛人力車,一上車就匆匆向碼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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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杜月笙與七姨太的這份姻緣並非預料的那麼順利,正當他們準備走的時候,木行老闆回來了。

他們剛剛轉過中匯大樓,迎面飛奔而來一輛馬車,馬車到了他們近前,戛然而止,從車上跳下木行老闆和幾個隨從。七姨太一看,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杜月笙知道躲不開,只好讓車伕停住,靜等老闆走近前來。原來,老闆已在濟南得知了此事,氣得一夜沒睡,第二天天不亮便返回青島,到得家中,撲了個空,一問才知七姨太剛走,於是他抄近路而來截住了他們。

這時,他鐵青着臉,幾步衝上近前,對着杜月笙啪啪兩巴掌,口裏大罵:“你這個混蛋!好個王八蛋,竟敢佔用我的女人,膽子真可以包天了!”

杜月笙沒有說話,靜靜地站在那裏不動,這時見事情敗露,七姨太在車上低聲抽泣。老闆一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個賤貨,在家給我養漢子,回去我再收拾你!”

說着,他轉向杜月笙:“你這個畜生,我念你過去給我效力,我也不罰你,你馬上給我滾蛋回上海,我不想看見你。如果再撞見你,扒了你的皮!快滾吧!”

杜月笙回過頭,看了一眼如淚人一般的七姨太:“夫人,對不起!別怪月笙無情義,我沒有本事啊!”

七姨太此時已是哭得泣不成聲,她擡起淚眼看了看她的心上人,算是對他的送別。杜月笙一轉身,就消失在了木行老闆和七姨太的視野之中。就這樣,杜月笙又回到了他的上海灘十六鋪。

年輕時的情感經歷往往會使一個人迅速地成熟起來,每一次的失敗都可以是一次教訓,杜月笙在最後面對七姨太時無奈地說了一句:“我沒有本事啊!”他知道,一個男人,如果沒有權勢和地位,在社會上永遠是說不起話的。這種複雜的經歷使他日後變得心狠手辣,無所不爲。

杜月笙回上海後,仍支撐起他的水果店來,但情場上的失意使他開始嗜賭如命。

擲骰子、押單雙、推牌九、搓麻將,他無所不幹,一度迷戀於34門押其一的賭法,賭注也由小漸大。漸漸地,到了他一天不吃不喝可以,一日不賭卻難以度過的境地了。

杜月笙與小癟三們相依爲命,日子過得很苦,但他是個富有心計的人,常常出些壞主意教唆小癟三們混飯吃。身邊無錢,他就喝令他的癟三夥伴把褲子脫下來,讓他拿去當了下賭場;輸光了贖不回來,讓他們穿自己的褲子出去,自己卻躺在被窩裏睡覺。

一天,杜月笙又帶着幾個哥們兒在十六鋪碼頭遊蕩。計從心來,他讓一個叫阿狗的拿了一瓶裝着自來水的酒瓶,擠在人堆裏。輪船一到碼頭,人特別擁擠。阿狗跑到一對衣着華麗的男女身旁,將酒瓶往地上猛地一砸,“砰”地一聲,摔得粉碎。

隨後,阿狗隨手拉住那個女的衣角,大聲嚷道:“好啊,你把我的酒瓶給碰碎了,你不賠,小爺兒今天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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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杜月笙立刻躥了過來,圍着這對男女,捋起袖子,軟硬兼施地說:“先生,你有話好講嘛,何必摔酒瓶,這個小師傅替人做生意這酒哪賠得起?先生,你看怎麼辦吧?”

他邊說邊往那個女的身上靠去。那女的嚇得渾身發抖,驚慌不迭地從手提包裏拿出幾張鈔票丟下,拖着男的就走。

杜月笙拾起鈔票,微微一笑,用手指蘸着唾沫數了數,“啪”地一聲在手背上一彈,抽出一張給阿狗,隨後揚長而去。

十六鋪的乞丐、流氓數不勝數,而那些打扮得妖形怪狀的風騷“野雞”,擠在人羣里拉客的也不算少。

在昏天黑地的上海灘,妓院很多,分爲三四等。頭等爲“書寓”,妓女能彈會唱,善說會道,妓女稱做“先生”,只陪酒,不留宿。二等爲“長三”,妓女七成能喝,陪酒只收三塊錢,茶圍也收三塊,所以叫做“長三”。三等之下爲“幺二”,陪酒只收兩塊錢,茶圍收一塊錢,所以叫“幺二”。最低級的俗稱“野雞”,即煙花間妓女,除了抽大煙外,就是撩衣解釦,只能靠與男人媾歡出賣肉體爲生。

杜月笙從小就貪玩,父母早逝沒人管,早就試過男女之事,這次青島之行更讓他體會到了人間至境的快樂,現在除了賭外,拈花惹草也是他生活的內容之一了。但是他只是一個朝不保夕、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小攤主,不要說“書寓”,連“長三”、“幺二”也不敢問津,他只有到煙花間亂搞。

這天,他來到煙花間,一個約莫30歲上下的女人,看見杜月笙那股靈活勁兒,便笑眯眯地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喂,小兄弟,生意做得不錯呀。”

杜月笙見是一個胭脂花粉塗得血紅的陌生人,尷尬地笑了笑,說:“太太,有事要幫忙?”

那女人道:“我是小東門的大阿姐,想請你到我店裏幫點忙。”

“大阿姐”是小東門煙花間的老鴇,頗有點小名氣,杜月笙曾聽人談起過。他心想:自己現在正是落魄的時候,能找個地方落腳就不錯了,管它是煙花間還是燕子窩!於是便也有心去那兒。

上海灘幾年多來的世面,已將杜月笙磨鍊得鑑貌辨色,八面玲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當即一口應允,拍拍胸脯,說:“沒問題!”

聞言,大阿姐從袋裏掏出幾張鈔票,對杜月笙說道:“好,小兄弟,你先去洗個澡,剃個頭,換身衣裳,就來找我。”

大阿姐經營的煙花間是最低一級的妓院,專在碼頭、街面上拉客爲生。來往的嫖客以地痞、流氓爲多,也有些鄉下佬。杜月笙來到這裏後,就在花煙間裏打雜,代妓女拉皮條,爲嫖客跑腿買菸什麼的。

風雲二十年:從癟三到上海灘黑幫老大的竟是他! 第10張

那時,上海灘的妓女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結拜“十姐妹”的風氣甚盛。所謂“十姐妹”並非都是女的,而是九個妓女加一個男的或十個妓女加一個男的,這個男的必是黑社會中有勢力的人物,妓女與其結拜,就是爲了求得他們的一些庇護,而不至於受到嫖客的欺負,作爲回報,她們對結拜的兄弟是白玩不收錢。

大阿姐在黑社會裏頗吃得開,與三教九流來往甚密。杜月笙混跡於這種場所,很快與一批流氓惡棍混得爛熟。他羨慕這些人各霸一方,作威作福,更感到如果沒有靠山,沒有勢力難以在這種蛇蠍出沒的地方撈到便宜。只要有勢力,幹什麼都能發財。於是,他有心去做一個敢作敢爲的大惡棍。

一天,吃過中飯,杜月笙到客堂裏向大阿姐請安,見大阿姐正陪着一個小夥子閒聊。這人生得濃眉大眼,虎頭虎腦,人高馬大,20歲剛出頭,穿一身黑香雲紗衫褲,說話粗聲粗氣,杜月笙一瞧便知這是地盤上的角色。於是,他恭恭敬敬地打了個招呼:“先生,您好!”

“新來的?”那人斜視了一眼這位陌生的夥計。

大阿姐忙上前介紹:“這是我的乾兒子,叫月笙。泉根,今後你可要多照應照應。”

“多大啦?”

杜月笙如實回答了自己的年齡。

這位叫泉根的走上來,扳了扳月笙的肩膀,又用力試試他的腰板,半晌才吐了一句:“好。這小子將來會有出息的!”

這個外號“花園泉根”的青年,是十六鋪一霸,原名顧嘉棠,住在上海趙家橋,過去曾在北新涇種花,所以得了一個“花園泉根”的綽號。他是十六鋪流氓集團“小八股黨”中的一名打手,在流氓中以“四大金剛”諢號出名,在十六鋪一帶頗有名氣。

在魚龍混雜的上海灘,自從建立租界後,外商輪船在十六鋪碼頭停泊。販賣鴉片的生意特別興隆,一些燕子窩的老闆與土商做鴉片生意時常遭到搶劫。因此,他們願出高價請一批流氓保鏢。“小八股黨”獨霸十六鋪,專幹此買賣。顧嘉棠看中了杜月笙,於是幾天之後就把他拉進了“小八股黨”。

很快,杜月笙在“小八股黨”裏也稱王稱霸,抖起威風來。每當有商輪靠碼頭,杜月笙就帶了幾個小流氓蜂擁而上,如果是些沒有向“小八股黨”孝敬過的商家,他們就將一些燕子窩裏的小夥計一攔,霸道地打開切口:“你們都是背了招牌有店、有家、有依靠的,我們是白天喝西北風,晚上吃露水的,識相的讓讓路。”

久在碼頭上跑,這些店夥計也知這批小流氓不好惹,都自認倒黴,識相地跑了,或者成了“小八股黨”的佈施者。

杜月笙聰明,鬼主意多,於是又用這個辦法,時常對一些運瓜果、蔬菜的農民敲詐索要,賺得不少賭資酒錢。

杜月笙之所以能在當時名噪一時,是因爲他對時勢的充分了解和準確的把握,並在某種程度上靠投機獲利。杜月笙爲了在魚龍混雜的上海灘獲得生存權,他開始用心計,並在十六鋪這個小圈子的範圍內稱王稱霸,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此時的杜月笙,就已經具有了一些心狠手辣的手腕。

風雲二十年:從癟三到上海灘黑幫老大的竟是他! 第11張

杜月笙越混越得意,膽子也越來越大。但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杜月笙自然也有栽跟頭的一天。

1911年4月28日,《民主報》刊登了一則新聞,題目是《捕房解冒探索詐之杜月笙立案請訊》。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小東門福生街有家人和客棧,店面頗闊,生意非常興隆。來往漢口、上海的客商常在此歇腳,炒些貨物運往內地。這些客商來上海一久,自然沾上煙、賭、嫖之病,在客店裏抽上幾口大煙過過癮。人和客棧老闆姓陳,見有利可圖,便讓茶房去輪船上接點小貨補些煙土。

杜月笙在十六鋪混久了,知曉其中內情,便想敲些竹槓多賺些外水。這天,杜月笙帶着小流氓闖進了人和客棧。杜月笙昂着腦袋,踏進客棧,煞有介事地往賬臺上一靠,眯着眼睛對賬房說:“我是巡捕房的,聽說有客人在店裏抽大煙,私售洋菸,這可是犯法的,難道你不曉得嗎?”

賬房先生也是浦東人,見來者不善,慌忙敬上一支“白金龍”香菸,同時賠着笑臉對他打招呼:“大爺,您請坐。我們店規規矩矩,只住客,不販大煙。”

杜月笙用手擋開賬房先生伸來的香菸,冷冰冰地回答道:“朋友,你說的是真的?我看見你們茶房在碼頭上接貨,特地來拜訪的。”

這時進來一位茶房,賬房故意地問他:“剛纔這位大老爺說咱們店裏接過小貨,你知道嗎?”

茶房操着寧波口音搭訕道:“先生,你莫不是弄錯了?”

杜月笙將臉一沉,把手一揮:“阿四,上樓去看看。”

賬房先生心裏有鬼,自知這幫瘟神不可冒犯,慌忙上前攔住,低聲下氣地說:“大爺,自家人何必做得這麼絕情。有話好說!”

這話正合了杜月笙的心意,他伸出手掌一揚:“5塊大洋,算是我們兄弟的茶水錢,否則巡捕房裏走一趟!”

“好說,好說!”賬房先生急忙數了5塊錢,塞在杜月笙手裏。

杜月笙把大洋向空中一拋,伸手一攏,輕巧地往袋裏一塞,說聲“再見”,頭也不回推門便走。

待杜月笙一走,賬房先生如送走了瘟神鬆了一口氣,連忙急急上樓,把剛剛發生的事情告訴陳老闆。陳老闆也是十六鋪滾過來的,不知哪門小角色冒充巡捕上門來敲竹槓。他立刻寫了一張稟帖,要賬房拿些大洋,叫過茶房來:“你馬上去巡捕房走一趟,查查剛纔這幫人的來歷!”

風雲二十年:從癟三到上海灘黑幫老大的竟是他! 第12張

巡捕房的包打聽與三教九流都有來往,見到人和客棧老闆送來的錢和信,收下錢後,馬上派人查找,不一會兒就知道了杜月笙的底細。

巡捕房立刻發了一張傳票到小東門的煙花間。這時,杜月笙正在十姐妹的九妹房中。

杜月笙血氣方剛,流氓成性。這天,他溜出小東門,徑直往西走去。

走了七八里,來到了八仙橋。八仙橋屬法租界面,是上海的商業重鎮。一些高樓矗立,戲院寥寥無幾,但是,以賭、嫖二行出名,各式各樣的賭館星羅棋佈。八仙橋往南的寶帶門外,便是一片東倒西歪的破舊木屋,裏面全是風光旖旎的煙花間,一些小市民在辛苦疲勞之後,就在這些低級的遊樂場裏鬼混和消閒。

杜月笙一身嶄新的打扮,眯着好奇的眼睛,顧盼着四周,走着看着,杜月笙覺得,眼前纔是真正的花花世界。他覺得自己好像長大了,一舉手、一投足之間,要有市井少年的氣派,於是他一掃高橋鎮上的“癟三”意識,測度着自己,突然他想:“我再也不能像叫花子那樣,要有志氣在上海灘做番大事業。”

但是如何去實現這一人生宏願呢?他腦子一轉,決定還是要從賭博做起。

於是,他往賭攤信步走去。轉一條巷子,突然,杜月笙覺得眼前一家賭攤老闆頗有些面熟,細一想,記起此人是曾在大阿姐煙花間見過面的“套竿子福生”。他連忙上去,雙手一拱,笑盈盈地招呼:“陳老闆好!”

“套竿子福生”真名叫陳世昌,住在小東門。此人平生胸無大志,乾的是賭、嫖兩行當營生。陳世昌開賭比較特別,他把從煙花間妓女吃花酒那裏學會的抽竹竿,變化成了套竿子賭具。一個鐵筒,插上32只牌九,下尖上方,作籤子狀;或16支分成五四三二一不等的五色絲線鐵籤;攤主與賭客,各人插5支,賭牌九,則配出兩副大牌,比較大小,賭顏色即比誰的顏色多。攤主一手抱籤筒,一手挽竹籃。竹籃裏裝的是花生糖果。這賭攤可以賭果品,也可以賭現錢。這種流動性的賭攤是賭行中最次等的。陳世昌在上海灘雖不顯眼,但他天天擺攤也還算日子過得去。

陳世昌見是杜月笙,連忙招呼:“月笙,好久不見,現在可發財了吧?”

“哪裏,哪裏,剛剛失風,栽了跟頭。”杜月笙直言不諱,把他如何被人和客棧老闆吃癟,現在出來散心的事,詳細訴說了一遍。

陳世昌慧眼識人,哈哈一笑,說道:“月笙,你靠大阿姐成不了氣候,你要在上海灘混,就得拜老頭子、找靠山。有事,不要說師兄弟可以幫幫忙,就是鬧出點大婁子,有勢力的老頭子哪個不是上通天、下通地的碼子,到那時,閒話一句不就掩蓋過去了!”

經陳世昌這麼一說,杜月笙恍然大悟。在上海灘,只要有勢力,幹什麼都發財,不形成自己強大的勢力發了財也保不住。

杜月笙問道:“陳老闆能不能指條門路?”

陳世昌見杜月笙精明強悍,敢作敢爲,便有意拉攏他,說:“月笙,投身青幫怎麼樣?”

杜月笙凡事覺得新鮮,正想在這個號稱陰陽地界的上海灘找個穩妥的靠山,免得遇事吃虧上當,於是,迫不及待問:“怎麼投法?”

風雲二十年:從癟三到上海灘黑幫老大的竟是他! 第13張

陳世昌眨眨眼睛,神祕地露了一句:“三日後開香堂。那天半夜,你在八仙橋小廟等我。”

杜月笙看着他那副神祕的樣子,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陳世昌會給他介紹一個什麼樣的靠山,青幫是什麼,但是,望着揚長而去的陳世昌,想着今後不會受什麼欺負,他有說不出的興奮。

三天後的深夜,月落星稀。從小東門到八仙橋的小廟路上,不時出現三三兩兩的夜行人。他們一個個面容嚴肅,埋頭疾走。

杜月笙在行人中發現了在恆大水果行裏的夥計袁珊寶。二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他倆早已準備好了拜師紅帖,袋裏放着一個敬師的紅包。在進香室以前,按照幫裏的規矩,他們都只能算是“倥子”,拜師後才能成爲青幫中的小師傅。

這青幫是上海灘勢力較大的幫會,青幫勢力僅次於洪門,是上海灘的第二大幫會,相傳有300餘年。青幫起源有許多的說法,但實際上是在清朝雍正初年爲承運漕糧而形成的。然而,幫中人卻把歷史淵源推向明朝,以明永樂朝的文淵閣大學士金幼孜爲第一代祖師。第二代祖師是羅傳。羅傳曾收徒三人:翁、潘、錢。乾隆年間,此三人爲清廷運糧,奉準欽命,準備招徒1326名,帶糧船1990只,因名義上系幫助清廷,故稱青幫。

運糧之後,翁、潘、錢照軍功例,被授予武職,於是公開奉羅傳爲祖師,立下3堂6部24輩,制定10大幫規,使青幫發展成嚴密的幫會組織。

3堂是:翁佑堂、潘安堂、錢保堂。6部爲:引見部、傳道部、掌印部、用印部、司禮部、監察部。24輩按“清靜道德、文成佛法、仁倫智慧、本來自信、元明興禮、大通悟學”排列,一字一輩。

10大幫規爲:一、不準欺師滅祖;二、不準擾亂幫規;三、不準蔑視前人;四、不準江湖亂道;五、不準扒灰放籠;六、不準引水帶跳;七、不準姦盜邪淫;八、不準以卑爲尊;九、不準開閘放水;十、不準欺軟凌弱。

辛亥革命前,上海灘的青幫以“大”字輩當家,陳世昌是“通”字輩,杜月笙拜陳世昌爲老頭子,按順序列爲青幫中的“悟”字輩,是很低的輩分了。

當杜月笙、袁珊寶走到小廟時,陳世昌與邀來撐場面的青幫前一輩人物已到齊了。廟祝將雙扇廟門關住,大殿裏香菸繚繞,燭火搖曳。神龕前放着一列營紙黑字牌位。

等了一會兒,一個引見師帶着一隊“倥子”直趨廟門。杜月笙跟着他們來到廟門後,引見師伸手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一會兒便聽見裏面有人高聲問:“你是何人?”

按青幫規矩,在開香堂儀式中,任何人都不能答錯一個字。引見師不慌不忙地道名報姓:“我是張某某,特來趕香堂。”

“此地抱香而上,你可有3幫9代?”

“有!”

“你帶錢來了嗎?”

“129文,內有一文小錢。”

答對了。廟門“吱呀”一聲敞開,引見師便把十來個“倥子”領到了神案之前。杜月笙偷眼一瞧,只見神臺上放着17位祖師的牌位,正當中的一位是“敕封供上達下摩祖師之禪位”。

風雲二十年:從癟三到上海灘黑幫老大的竟是他! 第14張

這時,陳世昌正端坐在一張靠背椅上,陳世昌是這羣“倥子”的命師,他的兩旁,排着兩行趕香堂的前輩。

隨即,有人端來一盆水,從本命師起,按着輩分次序,一一淨手。淨手代表沐浴,水只有一盆,手倒有好幾十雙,輪到杜月笙洗時淨水幾乎變成了爛泥漿。然而,他不但沒認爲髒,反而滿心虔敬地洗了又洗。

按照規矩,淨好手後,還要齋戒,又一大海碗水被人端過來了,接着大家又從本命師依次轉下去,一人一口,喝時嘴巴不許碰到碗邊,喝過淨水,就算齋戒過了,從此可以專心致志地迎接神祖了。

這時,抱香師走出行列,高聲唱着請祖詩:“歷代祖師下山來,紅氈鋪地步蓮臺;普度弟子幫中進,萬朵蓮花遍地開。”

在難聽的歌聲中,杜月笙隨着其他人在各祖師牌位前磕頭燒香,這時廟門被關緊,抱香師宣佈:“本命師參祖!”

這時,陳世昌離座就位,面向壇上,先默默唸了一首自己都不明白的詩,然後自報家門道:“我陳世昌,上海縣人,報名上香。”他報完之後,又行了一個三磕頭。在他的背後,在場的人紛紛如法炮製,向着神壇磕頭。

到此,杜月笙精神一振,跟隨着引進師參拜命師,參拜在場的本門爺叔。

參見完畢,杜月笙又學着衆人的樣子,把預先準備的拜師帖和贄敬呈遞上去。拜師帖是一幅紅紙,正面當中一行字:“陳老夫子”,右邊寫三代簡歷,自己的姓名、年齡、籍貫,左邊由引見師領先簽押,附寫上了年、月、日。

拜師帖的反面,寫着一句誓詞:“一祖流傳,萬世千秋,水往東流,永不回顧!”

遞上拜師帖之後,贊禮師分給各人三支香,“倥子”們捧香下跪,恭聽傳道師介紹幫內歷史。介紹完畢,陳世昌俯望着跪着的“倥子”問道:“你們進幫,出於情願,還是人勸?”

衆人回答:“出於情願!”

於是,陳世昌厲聲教訓道:“既是自願,要聽明白,本青幫不請不帶,不來不怪,來者受戒,進幫容易出幫難,千金買不進,萬金買不出!”

杜月笙和其他人諾諾連聲:“是,是!”

陳世昌收齊了拜帖,突然威嚴地喊了一聲:“小師傅們受禮!”然後,他又冷冷地隨即掃了衆人一眼,便滔滔不絕地講起青幫幫規及幫內各種切口、暗號、動作、手勢……最後,他說:“你們掌握了這些,無論走到什麼碼頭,只要青幫人在,亮出牌號,就能得到幫助。但如用錯,被視爲冒充,也會招來殺身之禍。今後你們都是‘悟’字輩的人了。”

杜月笙及其十餘位“同參兄弟”便成爲青幫正式成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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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大上海是一個多姿多彩、光怪陸離的花花世界,一口青紅皁白、五花八門的大染缸,處處充滿誘惑,處處洋溢罪惡,這中西並存、五方雜處的染缸,正在急劇地進行融化與混合。超速的發展與瞬息萬變的複雜環境,逼着置身上海的杜月笙,爲了應變而促成自己本身的變化。涉世之初的杜月笙充滿了對金錢的慾望和權力的追逐,他不安於現狀,竭力尋求發展,終於費盡心機擠進了青幫行列……

加入青幫之後,杜月笙自恃有了靠山,於是賭、嫖兩事更加肆行無忌。有時在賭棚賭紅了眼,麻將連搓三日兩夜還不肯停手。

杜月笙天天要去賭錢,從事賭博,不但需要金錢,而且浪費時間。可杜月笙年少體力強,精力旺,賭興又特別濃,一上桌子就不想下來。於是,潘源盛水果行便時常找不到杜月笙的人。有時候,他會接連失蹤。

念及當年一道做過學徒,看在師兄弟的分上,王阿國隱忍不發,只是趁杜月笙紅腫雙眼哈欠連天地回來時,婉言向他規勸:“做事是做事,白相是白相,凡事總要有個限度。”但這些話杜月笙哪能聽得進去?

曠工的次數與日俱增。王阿國的勸告也越來越多,話也越來越重。杜月笙向來是受不住閒話,服軟不服硬的。王阿國勸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禮,叫他賠出性命來,他也沒話可講。然而,王阿國要是搭起老闆的架子來,那他就絕不會服從了。況且,杜月笙正因爲嫖、賭用盡了錢財,束手無策,心中的焦躁比王阿國更勝十倍。所以他就等着和王阿國翻臉。

杜月笙開始挪用店裏的款項。只要有錢從他手裏過,他就先拿去賭。賭贏了,回來把虧空填上;輸了,就把希望寄託在下一次,等着翻本,等着撈。可虧空卻越來越大。

杜月笙覺得,麻將和挖花輸贏有限,不如來牌九,贏得快,這一來,杜月笙輸得更慘,什麼法子也翻不過本來了。潘源盛那邊,虧空太大,他自己覺得不能再去了。於是,他離開了王阿國,躲着他,不和他見面。

這一段時間,杜月笙跟着他的老頭子陳世昌,沿街去套籤子。兩三個月後的一天,杜月笙突然在八仙橋遇見了同參兄弟袁珊寶。

杜月笙覺得自己太寒磣了,他想躲開這位同參兄弟。袁珊寶也看見了師父、師兄,他忙過來打招呼。他首先問了老頭子和師孃的好,然後趁陳世昌忙着做生意,悄悄拉了一下杜月笙的衣袖,來到一處牆角。

“你爲什麼不回潘源盛?”

“這……”杜月笙說不出話來,張了半天嘴,才說道,“我用空了店裏不少錢,王阿國一定對我恨之入骨,我何必再回去自討沒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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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良心。”袁珊寶替王阿國喊起冤來,忙不迭地說,“王阿國天天都在惦記你,常說:‘這杜月笙也不知跑哪去了,自從他一走,我們店裏少了個跑街的,生意越來越差。’至於你欠店裏的錢,這麼久了,我還從未聽他提到過一個字。”

幾近絕望的杜月笙,聽了袁珊寶的這幾句話,覺得有一股暖流流進了心田。他覺得,王阿國對他真是情深似海,恩重如山,自己應當知恩圖報。

拉着袁珊寶的手,他們一起來到老頭子陳世昌面前,對老頭子說:“王阿國對我友情深重,不咎既往,我想還回水果行幹老本行。”

“去吧,跟着我你是不會有大出息的。不過,要幹好!”

“師父放心,我保證。”

聽說杜月笙又回來了,王阿國歡天喜地地從店裏迎出來。爲了表示重新做人,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杜月笙下定決心,戒除嫖賭,連外出都極少。他自己要求不再跑街,只替王阿國看店。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兩個月沒到,杜月笙又覺得寂寞無聊,日子難以打發了。在一個下雨的夜晚,他故態復萌,悄悄溜了出去,先在一家賭場裏賭了一夜。天亮時,又鑽進一家妓院,鑽進別的嫖客剛剛離開的熱被窩。

狂賭猛嫖幾日後,杜月笙突然病倒了。這次的病,來得猛,短短几天工夫,杜月笙已不能下牀。

好在王阿國極講情義,整日請醫抓藥,整治不休。袁珊寶也知道了,見無人侍奉,就把杜月笙背到自己的小屋裏,就近照料。可是,杜月笙一連半個月發高燒,說胡話,一直昏迷不醒。醫生說他有性命之憂。

有一天,趁着杜月笙醒來,袁珊玉和王阿國一起問道:“月笙哥,你在高橋鄉下,還有什麼親戚沒有?”

杜月笙此時神志已清,雖然身體虛弱,還是明白,自己一定是不行了。兩位好朋友的意思,一定是自己死了後,該向誰報告這凶耗。回想自己幼年喪母失父,飢寒交迫,他不由滿心酸楚,淚流滾滾。

“月笙哥,不必傷心,我們是怕你在病中思念親人。”

杜月笙強忍住淚水,想道:父母雙亡,繼母不知流落何方?

唯一的胞妹也不知道給誰了,聽說外婆已經過世,老孃舅早就看他不順眼。至於自己的伯父和堂兄,從小到大,面都不曾見過幾回,自己的死活跟他們有何相干呢?

想來想去,杜月笙想不起一個關心自己的親人。他覺得,悠悠天地間,自己如同是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將不知跌落在哪片荒草叢中。不覺間,淚水又涌了出來。王阿國一見,也跟着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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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杜月笙突然說:“要麼,你們去告訴我的姑媽。我姑父在高橋鄉下種田,名叫萬春發。他家有個兒子,叫萬墨林,今年10歲。前陣子我聽人說,也到小東門來了,在一家銅匠鋪裏學生意。”

十六鋪總共只有幾家銅匠鋪,袁珊寶很快找到了萬墨林。萬墨林太小,不敢獨自回高橋,他說出了家裏的地址。袁珊寶託一位經常往來上海浦東的朋友,帶了封信。

3天后,杜月笙的姑母,邁動着小腳,顫顫巍巍地趕到十六鋪。她一見躺在牀上氣息奄奄的杜月笙,撲上去便是一場大哭。

多虧了這位骨肉情深、心地慈善的萬老太太,她爲了救治侄兒杜月笙的病,不惜喧賓奪主,請袁珊寶讓出房間,打張地鋪,日以繼夜,整整服侍了杜月笙100天。

醫生不肯開處方,萬老太太便到處求神拜佛,搜求單方。不知是誰向她建議,蛤蟆糞是治他這種病的靈藥。上海人所說的蛤蟆糞,其實是癩蛤蟆所產的蝌蚪。據說其性奇寒大涼。

杜月笙接連幾天服下這味怪藥後,居然寒熱盡去,漸漸從死神的陰影中逃了出來。杜月笙大病初癒,身體衰弱,就在袁珊寶的房間裏,又休養了半個多月。

袁珊寶是個最重義氣的人,他對杜月笙百依百順,唯命是從。有時候,杜月笙熬不住了,又要去賭,袁珊寶總會拿出錢來,全力支持。即使是衣袋空空,也面無難色。所以,終杜月笙一生,他都把袁珊寶看做同生死、共患難的朋友。

杜月笙遇到困難的時候,重義氣的袁珊寶對他捨身相救,使他們之間產生了感情。縱觀杜月笙的一生,他雖然心黑手辣,殺人如麻,但他也有自己的狐朋狗友兄弟,這是杜月笙孤身一人闖蕩上海,能夠多次逃過大災小難,生存下來的重要原因。

杜月笙儘管入了青幫,找了靠山,但是入幫並不能解決吃飯問題。杜月笙從小東門出來後,天天在外和癟三們混在一起,最後沒飯吃時,就跑到恆大水果街的袁珊寶那裏混口飯吃。

俗話說得好:“瓦片兒也有翻身的一天。”就在混到山窮水盡無路可走時,杜月笙遇到了救星,好運氣終於來了。

此人名喚黃振億,綽號“飯桶阿山”,他平時很欣賞杜月笙的聰明伶俐,活絡機警;如今看着杜月笙靠着袁珊寶,貪吃懶做,好賭好嫖,幾乎就要變成“馬浪蕩”,心裏不禁覺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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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看到杜月笙正袖攏雙手,百無聊賴地在大街上閒逛時,於是跑過去拍拍他的肩頭,很誠懇地說:“月笙,你這樣下去不是事體,假使你有心向上,我推薦你到一個地方去,好吧?”

杜月笙懶洋洋的,擡起頭來望他一眼,問聲:“啥場子呀?”

“八仙橋同孚裏”,黃振億壓低聲音神祕地說,“黃金榮黃老闆的公館。”

乍聽之下,杜月笙簡直不敢置信,像他這麼一個默默無聞、潦倒不堪的小癟三,能夠踏得進同孚裏,上得了黃大老闆的門?

黃金榮三個字,這時早已在他心中形成響噹噹的招牌,在上海灘的小癟三們心目中,一方面畏之如虎,一方面“衷心仰慕”。法租界巡捕房裏的這位華探頭目黃金榮是端坐在青雲裏的人物,財勢絕倫,威風八面,他一向高高在上,幾不可攀,杜月笙也能到他的公館裏行走嗎?

“同孚裏距離民國路不遠,一排兩層樓的巷堂房子,裏面住的,都是法租界裏了不起的角色。”黃振億道。

“我知道。”杜月笙點了點頭。

其實,早在幾個月前,馬祥生就給他講了黃金榮的傳奇故事。那還是剛入青幫的時候,杜月笙對陳世昌充滿了敬佩,站在旁邊的袁珊寶對陳世昌的訓話,眼裏閃着新奇的光澤。

但是,馬祥生卻好像並不在乎這回事。突然,他偷偷湊到杜月笙的耳邊,操着常州口音道:“月笙,陳老頭子只有牛皮功夫,不過是上海灘的小角色而已!”

杜月笙大吃一驚,呆呆地望着馬祥生。馬祥生半閉着一隻眼,深諱莫測地說:“過幾天,兄弟帶你去同孚裏黃公館去開個眼界。”

心想着自己最近躲在小東門的煙花間憋得太久了,一聽有開眼界的事情,杜月笙馬上點了點頭,答應同去。果然沒過幾天,馬祥生來了,帶着杜月笙去同孚裏黃公館見世面。

這個同孚衛黃公館的主人,就是聲勢顯赫的上海大亨黃金榮。這時,黃金榮是法租界響噹噹的華捕總探目。黃公館是幢灰色洋房,但是氣派豪華,就好像是上海灘上有錢人的總統府。杜月笙涉世未深,看着這幢高不可攀的宮殿,對在黃公館裏當差的馬祥生肅然起敬。

在路上,杜月笙迫不及待地問起黃金榮的來歷。

馬祥生在黃公館裏打雜,耳聞些內情,自然要在師兄弟面前顯顯能耐。他唾沫四濺,滔滔不絕地講起了他所知道的一個個傳說。

他津津樂道地告訴杜月笙說,黃金榮小名叫“小和尚”。

風雲二十年:從癟三到上海灘黑幫老大的竟是他! 第19張

“並非是他做過和尚,這裏有段來由。當年黃老闆才14歲,父親就得病去世了,留下母親鄒老太太和姐弟四人,依靠母親給人洗衣服勉強維持生活。但是,一個人工作,全家人還是吃不飽,於是,老太太就把黃老闆送到孟將堂內做些掃地、挑水、洗洗菜等零碎活,混飯吃,過着像小和尚那樣的打雜生活,因此當時的人就叫他小和尚。後來,他遇到貴人,就在巡捕房做了‘華人巡捕’……”

如果杜月笙像前面所描述的一直這麼混下去,結局如何,想想便可知道。但此類勾當畢竟不足掛齒,在黑社會的爾虞我詐中,“眼界”日高的杜月笙,不甘心總在陰溝裏混,那雙慾火噴閃的眼睛,無時不在捕捉着鹹魚翻身的機會。杜月笙再也不是那個“水果月笙”了,他開始日夜精細地盤算着每一次機遇。

當我們在談到杜月笙時,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提到一個人,因爲這個人對於杜月笙的一生來說實在太重要了,他就是黃金榮。可以這麼說,沒有黃金榮的器重和提拔,就沒有人能記得起杜月笙的名字。而黃金榮的早期經歷,爲了自己的發達可謂機關算盡,陰險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這一點與杜月笙是何其的相似!

他是怎麼跟了黃金榮的呢?黃金榮在上海金盆嶺一號有一個三層小洋樓,裏頭共有幾十個房間,衆人都管那兒叫黃公館。當時杜月笙賣水果的時候,手腳勤快,又會削梨,而且這人聰明,會看人臉色行事,所以經人介紹到黃公館當差去了。到黃公館當差,說白了就是侍候黃金榮的家人。當時被人推薦過去的時候,杜月笙覺得這是人生的一個寶貴機會,得抓住這個時機,於是幹活兒很賣力氣。再加上杜月笙侍候人的本事是一流的,所以很快就引起了黃金榮的注意,就這麼着拜黃金榮爲師了。

當時黃金榮的門徒有很多,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杜月笙雖然在黃金榮身邊幹活兒,但是隻是個小嘍囉。杜月笙一來二去就覺得,要始終這麼幹自己還是沒出息,就想着怎麼才能讓黃金榮對他刮目相看。於是,杜月笙就在黃公館裏仔細觀察,被他發現了一個規律,那就是黃金榮怕老婆。黃金榮的老婆叫林桂生,這個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不是那種花瓶似的,爲了錢才嫁給黃金榮的女人。相反,這個女人極有心機,絕對是黃金榮的“軍師”和“賢內助”。所以,杜月笙一看這種情況,心想要是能把黃金榮的老婆哄得高興了,自己必定有出頭之日。於是乎,杜月笙開始格外小心地侍候黃金榮的老婆,張口一個“師母”閉口一個“師母”,走到哪兒都在後面給拎着包拿着衣服。侍候師母吃完飯,還給削個水果。你看,他這削水果手藝都用上了,這叫“藝多不壓身”。林桂生一看,覺得杜月笙這孩子行,辦事仔細,是一個可造之材,就想重用他。但是重用他還得看看這個人骨子裏頭的氣質是什麼樣,林桂生就想了一個考驗杜月笙的辦法,就是給他一大筆錢讓他花,看他怎麼花。我們經常說,看一個人能不能成氣候,往往不是看他怎麼掙錢,而是看他怎麼花錢,看他會不會花錢。林桂生給了杜月笙一大筆錢後,杜月笙拿着這錢先把自己原先欠的債還清了,而後又拿着剩下的錢去送禮,還把他過去窮出身時候的那些街坊、朋友都請來,請大家大吃大喝了一頓。所以林桂生一看,杜月笙得了這筆錢有先還債,這表明他有信用,以後也有人相信他;大擺宴席,送禮物,交朋友,這是拓展自己的人脈啊!將來就出來混也有人幫他!杜月笙將來必成大器!於是林桂生就跟黃金榮商量說,杜月笙這小子挺厲害的。黃金榮聽了他媳婦兒的話,就委派了很多事讓杜月笙去辦。這麼一來二去,杜月笙就成了黃金榮手下非常得力的一個干將。

當然,杜月笙要這麼跟着黃金榮幹,離出頭之日也比較遠,因爲他上面還有個黃金榮。恰在這時,杜月笙又抓住了人生當中的另一個重要機會。什麼機會呢?這時候,黃金榮因爲一個叫露蘭春的戲子,動手打了浙江督軍盧永祥的兒子盧筱嘉,然後黃金榮就被抓了。他老婆林桂生說這得救人啊,找到杜月笙。杜月笙想這事兒怎麼出面?他一盤算,咱們人微言輕,離這個督軍太遠,夠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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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杜月笙只好請出了一個更大的大流氓虞洽卿,由他出面去調解。而且爲了救出黃金榮,杜月笙親自跑到督軍府裏去跟盧永祥進行談判,提出督軍盧永祥跟他一起合作的建議,大家化敵爲友,“化干戈爲大洋”。盧永祥一聽,覺得這是好事兒;再加上杜月笙曉之以理,“動之以錢”,送了不少現大洋,他就把黃金榮給放了。結果,這個事讓杜月笙積攢了非常高的人氣,給他冠上了“義氣”的高帽子,在上海灘闖下了一個好名聲。此外,借這個事兒,杜月笙一下子跟軍閥打通了關係,成爲了軍閥的座上客,達到了“名利雙收”的效果。這個事兒過後,黃金榮也很感激杜月笙,也不再把杜月笙當門徒、打雜的看了,而是和杜月笙、張嘯林一起,三人合夥開了個三鑫公司,搞鴉片生意。當時,這個公司在上海灘幾乎壟斷了包括法租界在內的所有鴉片生意,最高峯的時候一年能掙5770 萬大洋,相當於現在的多少錢呢? 20 億人民幣!你說這三位得發財發成什麼樣!

杜月笙和黃金榮不一樣,黃金榮很貪財,他則是善於“散財”。杜月笙有句名言,說:“別人存錢,我存交情。錢有花完的時候,交情花不完。”他得了這麼大筆錢後,也沒想着存,而是救濟朋友去了。只要杜月笙的那些江湖朋友有什麼危難,杜月笙都會幫一把;只要他有,出多少錢都可以。所以,雖然杜月笙幹了不少害人的勾當,但是他也幹了些好事,而且還常年做慈善。上海鬧瘟疫了,也會免費給老百姓贈藥。當然,這些好事跟杜月笙後來做的好事比起來,都不值一提。

1937年日本鬼子侵華,轉眼間就從北平打到上海了。我們知道淞滬會戰一打打了三個多月,剛開始打仗的時候,上海灘這些鉅富大亨都害怕了,紛紛逃去香港、澳門,甚至是美國。可是當時杜月笙沒走,不僅沒走,還跟蔣介石當時的得力干將戴笠商量,配合國民黨正規軍在上海一帶作戰。杜月笙利用他的人脈,把他手下的徒弟、學生以及那些小商戶們都發動起來,組建了一個一萬人的抗日遊擊隊,跟部隊一塊兒打仗。雖然這個部隊當時沒什麼戰鬥力,也沒受過正規的訓練,但是確實起到了鼓舞士氣的作用。這還不算,杜月笙當時積極出面籌措抗日的款項,籌措軍費。其中比較大的一個事兒,是杜月笙當時跟上海好多人聯繫,想辦法給部隊捐飛機。所以說當時杜月笙有沒有貢獻?真有貢獻。從這些事我們可以看出,杜月笙堅守民族大義,抗日熱情也十分高漲。但是,如果你要老這麼說他,這也虧心,因爲他這麼做也有他自己的用心。

杜月笙之所以抗日,一方面是因爲“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而且他也有愛國之心;另一方面,杜月笙尋思着自己這輩子是個窮苦出身,發跡於社會底層,而他又總想着往上爬,成爲人上人,所以他得把自己的過去給洗乾淨了。爲了時刻維持自己的儀表,杜月笙穿上了只有做學問的人才穿的長衫,把上面的每一個釦子都繫好,以此來標榜自己的身份。可是再怎麼標榜,他還是一個出身底層、混黑社會的“大混混兒”。爲了洗白自己,他這才幫助蔣介石抗戰,以便蔣介石將來能給他一個正式身份,讓他徹底擺脫青幫頭子、黑社會、流氓大亨的標籤。後來,杜月笙也確實試圖通過這些舉措來跟蔣介石討價還價。後來當抗日戰爭接近尾聲的時候,杜月笙又跑到重慶,意思是他在抗戰的時候也幫過國民黨的忙,給蔣介石出過這麼大力,如今抗戰勝利了,能不能給他個新的身份?比如說讓他做個上海市副市長什麼的。只要坐上這個位置了,以前的就全部洗乾淨了!我不是“黑”的,我是“白”的了!結果,沒想到的是,當杜月笙興高采烈地從重慶坐火車回到上海的時候,一從上海火車站下車,他就發現上海市有人在遊行,還打着“打倒上海灘三大流氓”的旗號。杜月笙這一看,尋思說完了,這就是說他呢。其實,在一定程度上來講,蔣介石當時完全能把這事壓下來,但是他沒動手。爲什麼呢?就是借這個機會,利用民間對杜月笙這些人的不滿情緒來告訴杜月笙,我蔣介石不能用你,否則就會有人揪着這件事說蔣介石和杜月笙有關係。

當時蔣介石不想沾這個事兒。上海市副市長其實另有人選,老蔣早就安排好了,杜月笙那是空歡喜。所以,杜月笙後來有一句反映黑社會和不良政府之間深刻關係的話,他說:蔣介石是拿我當夜壺,用的時候拿出來,不用的時候嫌寒磣,塞牀底下都嫌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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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杜月笙雖然說得糙,但是很在理,他對於黑社會跟蔣介石政府的關係認識得是非常深刻的。所以後來到了蔣介石敗守臺灣的時候,杜月笙就離開上海,跑到香港去了。當時,咱們中央政府考慮到杜月笙有很大的影響,同時也認可他在抗日當中做出的貢獻,也通過地下黨那邊跟他聯繫,讓他回來,說政府既往不咎。偏偏那個時候,蔣介石也到了臺灣,又想到杜月笙是個能人,還有可用的地方,就發出邀請讓他到臺灣去。當時面對這種情況,杜月笙心裏有自己的算盤,兩邊誰也沒答應,而是待在了香港。

後來,杜月笙又到歐洲短暫待了一段時間,最後在63 歲的時候,也就是1951 年,病死在香港。死的時候杜月笙身邊只有6 萬美元,在那時候6 萬美元對普通老百姓來說不算少了,可對於杜月笙這樣的人來說,這6 萬美元能算錢嗎?原來,他在死之前就把家財幾乎都散盡了,而且死之前還幹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把姨太太、孩子都叫到身前,把這6 萬美元給大夥兒分了;第二件事,當時欠杜月笙錢的人數不清,有的給杜月笙寫了個借條,那些借條加在一塊兒數額非常多。杜月笙把孩子叫到跟前,把這些借條拿出來一把火全燒了。這是什麼意思呢?意思是這是人家欠我杜月笙的,人家不欠你的,你們別到我死了再到處要賬,敗壞我的名聲。所以,大家看杜月笙這個人,即使到晚年了也不糊塗。

杜月笙一輩子從底層摸爬滾打起家,夢想成爲人上人,他也按照自己的江湖方式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成功,也爲抗日戰爭做出了自己的貢獻。雖然他也有點兒私心在裏面,但是總的來說,杜月笙這個人一生很傳奇,也很複雜。我們通過杜月笙這個人,也可以瞭解人性的複雜程度。所以說,很多時候並不是通常我們想象的那樣,一個人要麼是好人,要麼是壞人,或者說這好人就不能幹壞事兒,壞人就不能幹好事兒。其實,從人性的複雜性來講,人的好壞是很難說的,他可能是階段性的,也可能是地域性的,也可能針對不同的人他的所作所爲就不一樣。所以,我們從杜月笙身上,可以打開管窺民國時代中國歷史風雲人物的這麼一個渠道;把杜月笙當成一面鏡子,相應地,就把杜月笙身邊的人、事兒,一個個地看清楚,人性的複雜在這時候就暴露無疑了。所以我們現代人瞭解歷史,要把它放回到歷史本來的環境來解讀,不能根據意識形態來判斷他的好壞。如果那樣理解的話,你就永遠看不透中國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