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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特·溫特森:換種方式讀莎士比亞

來源:飛飛歷史網    閱讀: 2.21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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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特•溫特森,曾被英國《獨立報》稱爲“我們這個時代,最好也是最有爭議性的作家之一。”當全世界在紀念去年莎翁逝世400週年時,她接受了英國霍加斯出版社發起的改寫莎翁經典劇作的計劃。在接受該項目的幾位世界頂級作家中,她是第一個交稿的,這部《時間之間》改寫自首批七部莎劇中最不知名的一部《冬天的故事》。

在《時間之間》中文版由未讀出版上市一年之後,她來到南京和上海,與《時間之間》的譯者於是、《寫在身體上》的譯者周嘉寧、編劇柏邦妮,一起暢談關於寫作、莎士比亞、愛和人生的看法。

溫特森已經57歲了,在約定好的見面時間,她一分鐘也不差地出現,穿着牛仔褲、白T恤和白色匡威,因爲每日保持健身,步伐比年輕人還要快,眉宇間有種堅定而溫暖的力量。被貼上「先鋒」「前衛」的標籤,每個第一次見她的人未免都有點忐忑,擔心她是個不好相處的人,而兩天下來,卻是所有人都時常被她講的段子逗得哈哈大笑。同時,她熱情,坦誠,豐盛,有着極強的感染力。冰啤酒是她疲憊時刻的靈藥;看到美麗的外灘江景會一直驚呼着“gorgeous”;她會在中斷籤售時跳上椅子向大家高喊“I’m coming back!”;也會在講座開始前執意要求關燈。黑暗中她鏗鏘有力的聲音配着對面外灘閃爍的夜色,有着一番別樣的浪漫。

珍妮特·溫特森被貼上了太多標籤,她的性向、先鋒性、爭議性都是媒體窮追猛打的話題。但任何一個好的藝術家,一定都是無法被定義和標籤化的,他/她的作品中一定有超越個人生命體驗的東西。

換種方式讀莎士比亞,在“時間之間”的隔空問答

400多年來,莎士比亞戲劇從大衆娛樂消遣開始,一路攀升到了人類文學經典的頂峯,那些超越時代和情節的臺詞、層次多樣又留有餘地的情節,都無一不在揭示人性並給人啓迪,這也是爲什麼他的作品在全世界都有着無與倫比的影響力。早在17世紀,英國劇作家本•瓊森就將其奉爲“時代的靈魂”,並預言他“不屬於任何一個時代,而屬於千秋萬代”。

爲紀念莎翁逝世400週年,英國老牌出版社霍加斯出版社(企鵝蘭登集團旗下著名文學出版社,由弗吉尼亞•伍爾芙創建)邀請當代英語世界最著名的幾位作家來改寫莎翁的經典劇作,以現代時空、全新觀點、小說形式,重新演繹莎翁的雋永故事。

這是一個值得期待又充滿挑戰的項目。首批參與項目的7位作家均享譽世界文壇,他們有英國天才女作家珍妮特•溫特森,有最具有獲得諾貝爾獎氣質和希望的女作家瑪格麗特•阿特伍德,有普利策獎的獲得者,有英語世界小說最高獎“布克獎”的獲得者等,可以說是全球頂級作家陣容。

毫無疑問,莎士比亞是影響了幾百年來英語作家、甚至是全世界作家的寫作方式和風格的文豪。但對於現在的很多讀者而言,莎士比亞可能又是一個遙遠,甚至令人望而生畏的名字。因爲年代久遠,莎劇中又有大量晦澀難懂的內心描寫,大多數人很難真正拿起一本原著去感受莎士比亞的魅力。

珍妮特·溫特森:換種方式讀莎士比亞

“霍加斯•莎士比亞系列”並非簡單的文字改寫,而是以作家擅長的角度和寫作風格,將莎翁原著移植到當代社會背景之下,即使讀者不熟悉原著內容,把它們作爲全新的作品來閱讀,同樣會是一部非常優秀的文學作品。所有的改寫作品,都是作家基於自己所處的時代,親自挑選對Ta來說具有特別意義的莎翁劇作,作品所反映的是400年後的今天,我們仍然要面臨的一些問題。也許具體的問題變了,但是我們的處境並沒有變。

珍妮特•溫特森的《時間之間》是該系列的首部作品,改寫自莎翁晚年劇作《冬天的故事》。溫特森因爲處女作小說《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一炮而紅,被譽爲“當代最好也是最有爭議性的作家之一”,她的文風就像她的氣質一樣鏗鏘有力,這也是很多人非常喜歡她的作品的原因。

《時間之間》和《冬天的故事》在人物設置和大的情節走向上可以說是對應的,但是毫無疑問,溫特森的小說爲原著增添了很多血肉。在她精巧的鋪陳和美妙的文字間,講述了一個失落與愛的故事,一個全新的屬於她的故事。

爲什麼會選擇改寫《冬天的故事》

《冬天的故事》是莎翁晚年的一部傳奇劇作品,作爲首批改寫劇作中最不知名的一部,溫特森選擇它,是因爲同這個故事有情感上的聯結。《冬天的故事》主線是關於一個“棄兒”如何改變自己的命運,成爲自己的英雄,進而又改變所有人的人生,而溫特森本人就是一個“棄兒”。她1959年出生於英國曼徹斯特,六個月大時被堅信宗教的夫婦收養。因爲養父母無法給她提供歸屬感,所以溫特森很早就決定要用寫作的方式爲自己創造一個身份。

她說:“如果你不去講述屬於自己的故事,總會有人替你講述,那就沒有那麼美好了。因爲我是一個小說家,所以我可以以自己的聲音去陳述,不斷講述自己的故事。”

她相信如果我們能夠把自己看作事實與虛構的結合,事情就不是固定不變的,我們就不會被脅迫着走向我們不想擁有的結局,我們隨時可以以小說家的身份改寫自己的人生。這是一個從小就將命運緊緊握在自己手中、窮盡一生與宿命論做鬥爭的人,爲我們獻上的最特別也最實用的一堂寫作課。

創作就像是測謊儀

溫特森過去的作品中,男性往往是粗魯、強硬、暴力、貪婪、可怕的形象,同是溫特森忠實粉絲的青年編劇柏邦妮認爲,在《時間之間》裏,溫特森能以一個男人視角去寫一個男人的內心,這是非常特別的變化。在劇本寫作中有句話是“一個人不可能講出故事卻不暴露自己”。溫特森無疑是一位坦誠而熱烈的作家,在她的作品中,我們能看到許多和她的人生息息相關的線索。

溫特森認爲有創造性的作品,其實就是測謊儀。作品會讓我們產生不舒適感,它們會製造一些麻煩,一些問題,揭示出我們心底的一些疑慮、一些我們不敢面對的東西。寫作的時候,也是在重新組織自己的人生。你會拉扯它,然後重新將它排列,這樣你就會變得更加更加堅強。

溫特森可謂是一位操控語言的大師,她非常善於運用短句,語言簡潔而富有詩意。她認爲,語言的榮耀,從莎士比亞至今,正是幫助我們進行更深層次的、更有內涵的溝通。通過文字和文學作品,我們能夠更好地解讀自己的人生,也能夠不斷地重新認識自己的人生。

珍妮特·溫特森:換種方式讀莎士比亞 第2張

在改編層面,小說家比劇作家更自由

在舞臺上,戲劇裏的每個情節都要出現,要被觀衆看到。但是在小說裏,讀者可以有自己的情感,情節是融入在自己的腦海裏、心裏的,這是戲劇和小說不一樣的地方。在溫特森的心裏,小說有一種自我反省和對話的作用。當我們在閱讀一本小說的時候,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作者的想法。

溫特森說:“在《冬天的故事》的原版裏,莎士比亞沒有給任何角色一個背景設置。我很想知道每個角色的背景是什麼,他們爲什麼會這樣。我想做的就是把這些空隙填補起來,做一些鋪墊,爲每個人物構建一個背景。”

對於溫特森來說,寫小說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就像是在做實驗,但同時也意味着小說的作者需要冒更大的風險,需要赤手空拳地來構思一部作品的結構,同時也要承擔這些創造的後果。在《時間之間》這本書裏,第一幕就有很多隱藏的線索,它們在後面會慢慢浮現出來。小說家可以從不同的層面把故事串聯起來,就好像在寫一段旋律,把不同的節奏、韻律帶進來,和這本書一起唱歌。

柏邦妮也非常認同這一點,小說改編比影視改編要自由得多。寫一本小說,作者只要有一臺電腦,可以去構思自己的故事。但是要創作一部電影,需要大量的金錢投入,這就意味着它要有回報。影視需要最大的人羣去喜歡,不可避免地會泯滅創作者很多的個性。“《時間之間》的改編裏面就充滿了珍妮特,我看到這本書我就會覺得這是珍妮特的書。”

標籤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周嘉寧結合自己的閱讀和翻譯溫特森作品的經驗,認爲“性別”在溫特森的作品中一直不是很明確的線,有時她甚至在刻意模糊性別的界限。她問道:“現在這樣一個世界的環境下,我們是否應該進一步的模糊界限,模糊掉那些外界用來解釋你的標籤?”

溫特森回答說:“我們給太多東西貼了標籤,標籤對我來說沒什麼意義。我在《寫在身體上》這本書裏,裏面的角色是沒有性別的。這也許會讓有些讀者覺得不舒服,但是我希望讀者自己去想象在不同的性別下會發生什麼。我們總想要知道這是男孩還是女孩,而這些都不重要,愛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愛是使生命不那麼痛苦的東西,生命本來就是痛苦的,愛能改變這種狀態。”

對於溫特森來說,所謂的性向並不是一種單一、一成不變的東西,它像是光譜,有非常多的層次和色彩。她不喜歡非黑即白的事情。在她看來,性別、年齡、種族這些外部的標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得到愛、快樂和幸福。

“在莎士比亞的劇作當中,最好的臺詞都是出自於女性角色之口”

溫特森曾說過:“黑色能夠包含所有的顏色,莎士比亞不是一個字母,莎士比亞包含所有的字母。” 過去的30多年裏,莎士比亞一直是陪伴她的私人讀物。在不斷閱讀莎士比亞的作品時,她的出一個結論:最好的臺詞都是出自於女性角色之口。

溫特森說:“莎士比亞筆下的女人的確說出過很多好臺詞,好萊塢就該向他好好學習下這一點。莎士比亞很善於塑造女性角色,雖然在那個時代女性不能去舞臺上演戲,女性角色都是由男性來反串的,但莎士比亞的確很懂女人,他敢於去塑造一些惡毒的或令人畏懼的女性角色,比如麥克白夫人,同時他也不憚於賦予女性更加深刻、廣博的思想去表達自身。如果你讀過《羅密歐和朱麗葉》的話,你會發現羅密歐說的情話都是一些陳詞濫調,朱麗葉的語言卻更加詩化、優美。在後期的戲劇創作中,莎士比亞好像也膩煩了將女主角寫死或者讓她們犧牲自己,所以他使女性有了不同的結局。在《冬天的故事》裏有三個不同年代的女人,她們在儘自己的力量去化解男性的憤怒引發的後果。”

語言風格的轉向

作爲溫特森的處女作《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文版的譯者,於是在這次《時間之間》的翻譯過程中,發現溫特森的語言風格和她的處女作有很大的區別。她認爲這是溫特森在三十多年的寫作生涯中歷練的結果,也是情感變化的結果。溫特森前十幾年的作品大多是向自我內部進行探索的,比如她會寫她愛上了怎樣的人、她怎樣解決愛和慾望的問題等等,這些作品語言詩化,富含很多的碎片與跳躍,將現實和寓言交織在一起,故事性並不鮮明。就如她曾經說過的:“我愛的是語言,敘事只是附帶而已。”然而在《時間之間》裏,溫特森卻保留了原本莎劇中的主要情節和人物關係,甚至人物對白的特色都被保留了下來,這與她之前的作品迥然不同。

珍妮特·溫特森:換種方式讀莎士比亞 第3張

周嘉寧曾翻譯過溫特森的《寫在身體上》,對此,她也有着同樣的感受。

“從《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到《寫在身體上》、《正常就好,何必快樂》再到《時間之間》,我的確有所變化,但我同時也還是我。”溫特森回答。她覺得爲了講好每個故事,做好每種必要的溝通,需要在敘述上做出一些細微的調整,可能是以不同的方式來運用語言,也可能是採用不同的架構或風格。一個作家永遠不該放棄對語言的執着,否則作品就這隻會成爲自己的註腳,毫無新意和突破。寫作最大的挑戰就是,你需要找到思想、情感和人類的本質,這是非常難的部分。

溫特森真誠地說:“年齡的增長對我的確有很大影響,因爲你有了更多的經驗,你寫了更多的東西,你就是你筆下所寫的全部。然而,你仍然要面對許多新的挑戰,這往往能給我帶來一種興奮之感。比如說,當我開始做這個莎士比亞改寫項目時,我就帶着莎士比亞生活了整整一年。”

當你選擇寬恕,生活就會以另一種方式流動起來

莎士比亞的戲劇通常有三種結局,分別是“復仇”、“ 悲劇”和“寬恕”。《冬天的故事》則採用了“寬恕”這種在莎劇中並不常見的結局。

溫特森認爲, “寬恕”可以超越故事的結局,超越死亡,超越哭泣的女人和破碎的男人。她說:“莎士比亞去世的時候52歲,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知道你52歲就會死去,你的思維和行動方式都會發生改變。生活中有很多人隨着年齡的增長,他們的生命並沒有跟着一起發展,有很多失望、痛苦的部分扼住了他們,讓一切停滯不前。但當你選擇了寬恕,生活就會以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流動起來。所以,莎士比亞晚年的作品開始關注寬恕和第二次機會。”

穩定而氾濫的激情

於是和周嘉寧在討論中認爲,溫特森一直保持着一種“穩定而氾濫的激情”,在沒有讓激情失控的同時,又很巧妙地將激情轉化爲一種溫情。

被問到“是激情好還是溫情好”時,溫特森說自己也並不確定,但她可以確定的是,人需要去關注你生命中發生的事情,時刻做好爲那些對你來說重要的事冒險的準備。她確信文學、藝術能夠提供給人能量,使人變得更好。“就是激情的力量在推動着一個人去創作,不論是音樂、寫作、繪畫、電影等等。那種強大的能量,有的時候像是電池,可能也會有沒電的時候。所以我們會閱讀、聽音樂、看一些東西。我喪失這種能量的時候就會休息一下,讀讀詩,喝一杯,用這些很短暫的寧靜來重新找回我的能量。我可以從別人的創作中獲得能量,我也希望我創作的東西、我這個人同樣能夠給予能量。”

“我所確定的是,這種能量是自由的、有效的,它不會枯竭,它不被身體、年齡等各種東西所決定,它一定會生長得更爲強大。對於我們的餘生而言,儘管身體在不斷衰老,可這種力量或曰信仰沒有理由消失,也不應被輕視。我覺得文學、藝術創作能夠讓人保持對世界的開放心態,讓我們接受變化。最爲一個人,當你沒辦法改變的時候,你就等於已經死了。”

如何度過生命中的低谷

在《時間之間》的故事裏,溫特森構想出一款名爲“時間之間”的遊戲,遊戲的背景在巴黎,其中有一處很有意思的設置,就是每當遊戲中的人物需要休息時,就會去莎士比亞書店。其實在現實生活中,莎士比亞書店對於溫特森來說也是有一個意義所在,是她失去能量時候可以尋找到的一個心靈港灣。即使是一直飽有激情的她,也曾經歷生命的低谷。

她說:“2007年有段時間我很崩潰,就是在寫《Why be Happy when You Could be Normal》(《正常就好,何必快樂》)時,我曾精神完全崩潰,嘗試自殺。那時我覺得自己生活在鬧鬼的房子裏,很多無形的悲傷、沮喪都想我襲來,我什麼都做不了,它們在摧毀我。我覺得在這個痛苦的、可怕的階段不如停下來,去死,我覺得失去了一切。但是很意外的是,我沒有自殺成功。對我來說,這就像是給了我的生命第二次機會,就是一種寬恕,對自己、對過去寬恕。如果問我怎麼度過那些糟糕的日子,我只能說,讓它過去,看看書、給朋友打個電話,喝杯酒,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爲你活着,有愛你的人,你和你愛的人一起工作,你有自己的生活,就是這些東西讓我繼續向前,渡過難關。”

溫特森提到自己非常喜歡中國文化中的“道”,她認爲“無爲”是一種很強大的能量。很多事情有自己運行的方式,需要時間,我們得給它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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