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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炎武瞧不起所謂“文人” 明亡後燒掉33歲前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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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瞧不起以“文人”自居者,是顧炎武一貫的思想,至少是顧炎武在1644年明王朝滅亡以後就有的非常鮮明的思想。顧炎武在明朝滅亡以後,把他33歲以前的詩文作品基本上全部燒掉了。

顧炎武是清代初年的一位大儒,他跟黃宗羲、王夫之三位並稱爲明清之際、尤其是清代初期的三大儒。作爲中國古代著名的思想家,顧炎武有一個超前的想法,在《日知錄》第十三卷《正始》裏,顧炎武有一段話,是大家耳熟能詳,也一直津津樂道的:

“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這段話是什麼意思呢?首先他區別了“亡國”和“亡天下”兩者的不同,“亡國”指的是一朝一代的滅亡,就是改朝換代;而“亡天下”指的是政治的腐敗、道德的淪喪。他進一步論述,認爲像“亡國”這樣的事情,主要的責任要由“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而“亡天下”的責任由“匹夫之賤”承擔,平民百姓都負有不可推卸的道德的責任。

顧炎武瞧不起所謂“文人” 明亡後燒掉33歲前詩文

顧炎武對“國”和“天下”的這種對舉,是以往所沒有的。再進一步,他指出,政治和道德之間也有着相互對舉的關係。國家是以君臣爲本的,而天下是以仁義爲本的。也就是說“保國”是君臣的事情,而“保天下”就涉及到了仁義的問題,所以他要特別提出:“天下之久而不變者,莫若君臣父子。”(《亭林文集》卷二《萊州任氏族譜序》)這裏的“君臣父子”,不是指哪個人,而是指一種關係,而這種關係抽象爲一種倫理道德觀念。所以他進一步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而天下之大經畢舉而無遺矣。”(《日知錄》卷六《肫肫其仁》)經緯天下的核心觀念是什麼呢?是倫理道德。他非常明確地講到了政治和道德之間的關係。

這種關係到底是什麼樣的呢?他指出:“夫子所以教人者,無非以立天下之人倫。”(《亭林文集》卷五《華陰王氏宗祠記》)“夫子”指的是孔子。作爲“天下”的核心的那個“人倫”,是維繫着風俗、政事和國家的最根本的觀念,超越於政治權力、政治組織之上。他在《日知錄》卷十三《廉恥》裏面,再三地講到,如果不講廉恥的話,那麼“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

所以就政治和道德之間的關係來說,你可以看出政治是一朝一代的事情,它是可以變化的。而那個不變的東西,生生不已的東西是什麼呢?是一種核心的、人倫的價值觀念。進行這兩者的區分,對顧炎武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因爲它關係到明清易代之際的社會變革和文化變革。

明清之際,文人士大夫處於非常艱難的選擇當中。他們面對的首先是政權的變化,明王朝變成了清王朝。但在政治變革的背後還有一個巨大的變革,就是文化的變革。用顧炎武當時的語彙,前者叫做“易姓改號”,後者叫做“仁義充塞”。由朱姓的明王朝改換成了愛新覺羅氏統治的王朝,這叫“易姓”;從明朝改成了清朝,改號了。但“易姓改號”伴隨着的是什麼呢?對顧炎武他們來說,是一種“仁義充塞”的現實局面,就是“仁義”被堵住了,被壓抑了,面臨着消亡的危險了。

他說:“立權度量,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異器械,別衣服,此其所得與民變革者也。”(《日知錄》卷七《子張問十世》)這一系列的東西是可以變化的。那麼不可變的東西是什麼呢?他說:“其不得變革者則有矣,親親也,尊尊也,長長也,男女有別,此其不得與民變革者也。”他用的是傳統的語彙,什麼“親親”、“尊尊”等等,意思是一種人際關係準則,就是咱們講的倫理道德觀念,他認爲這是不得變革的,它紮根於平民百姓的心中。這是顧炎武的一種希望,就是人心應該是延續不變的。到了二十世紀以後,把顧炎武的這種思想又重新加以凝練、加以昇華,咱們提出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口號。

怎樣堅持遺民立場?顧炎武提出了非常極端的做法,就是不做官,甚至不讀書

顧炎武對歷史的思考總是指向現實感受的。如果從崇禎皇帝在景山自盡那個時候算起,公元1644年,顧炎武虛歲32歲,他在明王朝政治統治下,生活了三十多年,已經是步入中年了。進入清王朝,他面臨的一個選擇,就是咱們現在經常講到的所謂“遺民”。

顧炎武有一首詩裏寫道:“萬事有不平,爾何空自苦?長將一寸身,銜木到終古。我願平東海,身沉心不改。大海無平期,我心無絕時。嗚呼!君不見西山銜木衆鳥多,鵲來燕去自成窠!”(《亭林詩集》卷一《精衛》)

在改朝換代的時候,有很多的文人士大夫,用當時的話說“變節”了,原來在明朝當過官的,投降了清政府,像“西山銜木衆鳥多,鵲來燕去自成窠”一樣,又築起了自己的小窩,改變了自己的政治角色。而顧炎武選擇了不變,“身沉心不改”,心是不變的。在政治的意義上,他的心是忠於明王朝的。但是他的身已經“沉”了,不可能再有明王朝了。客觀的社會現實,你無法改變,但主觀的文化價值、人生價值你是可以選擇的。所以當你明白了這身和心的分裂,你就知道顧炎武一而再、再而三地以所謂“遺民”自居,不是一個簡單的政治選擇,更是一種深刻的文化選擇。

當然顧炎武和其他的人相比,有一點與衆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可以同時堅守政治遺民和文化遺民的立場,當時很多人卻面臨着兩難的選擇。顧炎武可以不出仕,不做官,他的一個很好的理由,就是他母親的遺言。他母親臨死的時候告訴他說,你堅決不可以出仕,不可以事二朝,要不然我死不瞑目。所以在顧炎武多次受到清朝的徵召的時候,可以有個很好的藉口:再怎麼地,你這個朝廷不能讓我不孝。

顧炎武瞧不起所謂“文人” 明亡後燒掉33歲前詩文 第2張

在當時非常艱難的處境裏頭,顧炎武多次強調這種雙重遺民的意識,同時也希望當時的政權能夠接受這種遺民意識。他說:“鄭康成以七十有四之年,爲袁本初強之到元城,卒于軍中。而曹孟德遂有鄭康成行酒、伏地氣絕之語,以爲本初罪狀。”他以東漢有名的經學家鄭玄爲例,說當時袁紹(袁本初)接納名士來撐自己的門面,強迫鄭玄到他的營中去,鄭玄最後死在那兒。所以曹操在討伐袁紹的時候,有一條罪狀就是袁紹把鄭玄給逼死了。顧炎武說:“後之爲處士者,幸無若康成;其待處士者,幸無若本初。”(《亭林文集》卷四《與人書二十一》)就是你別逼人太甚,人家願意當遺民你就讓他當遺民。“國家無殺士之名,草澤有容身之地”(《亭林文集》卷三《答李紫瀾書》),要讓一批遺民存在於政權之外,這是國家的清明政治的一種象徵。他希望能夠多多少少以自身的現實處境,去影響政府,來改變一下遺民艱難的處境。

顧炎武一方面勸統治者爲遺民提供比較好的生存處境,另外一方面他也要勸這些遺民,甚至遺民的後代們,堅守自己遺民的立場。怎麼樣做呢?顧炎武提出一個非常極端的做法,就是不做官,甚至不讀書。因爲中國古代有讀書做官的傳統,一讀書就不能不做官,一做官就不能不改變自己的政治立場,所以寧願做“商賈百工技藝食力之流”。(《亭林餘集·常熟陳君其墓誌銘》)。

殉國的人比活着的人更偉大嗎?顧炎武認爲不一定。死了很簡單,但是活着要承受種種的艱難痛苦

顧炎武在“身沉心不改”、身心分裂的思考下,更強調一種心的堅守,文化的堅守。他認爲,忠、孝、節、義不是死板的道德信念,所以他講“一節亦奚取”(《亭林詩集》卷二《剪髮》),要區別大忠、大孝、大節、大義,和小忠、小孝、小節、小義。

這對顧炎武來說,不僅僅是一種抽象的選擇,更是一種現實的選擇。明清之際改朝換代的時候,人們所面臨的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就是生和死。活着還是死去?

有的人殉國了,顧炎武毫無疑問地肯定他們。但是殉國的人比活着的人更偉大嗎?他認爲不一定。活着也還有好幾種活法。有的人要和清王朝不共戴天,挖個地窖,躲在地下,通過穴口,家人可以送飲食給他,這叫“土室遺民”。也有人把自己的頭髮剃掉,做和尚去了。有的人逃到山裏面去做隱士。而顧炎武是另外一種選擇,他是在世成爲遺民,同樣可以堅守自己的仁義道德。

顧炎武講到“人臣遇變時,亡或愈於死”(《亭林詩集》卷三《濰縣》),不死,或者叫“無死”,也許比死更重要。死了很簡單,但是活着你要承受種種的艱難痛苦。活着首先是生存,還有延續的問題,不僅是生命的延續,還有精神價值的延續,要肩負着種種的道德的責任、社會的責任。

當時人們首先面對的最簡單的選擇就是留髮和剃髮的問題了。《孝經》裏面講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但是顧炎武覺得剃髮能夠接受,也應該接受。因爲他覺得“丈夫志四方,一節亦奚取”(《亭林詩集》卷二《剪髮》),這是大節、小節的問題,只要能保全生命,只要能給自己提供更好的一種生存的環境,剃髮就剃髮吧,沒有關係。

還有一個選擇,就是跟人交往。你躲到深山裏面,天天和動物、植物在一起生活,這可以。但是你只要生活在現實生活當中,就不能不跟普通的人交往,尤其是跟出仕的官員交往。那該怎麼做呢?顧炎武選擇了交往。最有意思的交往,是他和他的幾位外甥。

顧炎武的妹妹嫁給了姓徐的,生了幾個孩子,徐氏兄弟非常出色,像徐乾學、徐秉義、徐元文,都是中了狀元,中了探花的,後來都做了翰林,做了咱們現在叫部長一級的官了。顧炎武一開始是不跟他們交往的,但是後來,他不避嫌疑地跟徐氏三兄弟交往。到北京的時候,又多次在徐家兄弟家裏住。還多次給徐家兄弟寫信,甚至對他們的政治行爲進行道德訓誡。因爲他是長輩嘛,不斷地勸誡他們應該怎麼做官,特別強調的是對道德的堅守和傳播。徐氏三兄弟在顧炎武晚年的時候,給他蓋了個別墅,讓他回崑山老家,因爲顧炎武到處流浪,尤其是晚年都流浪在山西,外甥希望他葉落歸根,但是他堅決不回去。爲什麼呢?還是堅守他那種道德立場,因爲他一旦回老家去,讓幾位晚輩來贍養他的話,他覺得就有損於自己的政治品節。這就是顧炎武爲人既通達,又固執的地方。

隨着南明王朝的覆滅,顧炎武發願“篤志經史”,守護和傳承文明的種子

顧炎武不僅僅是一種生存處境的選擇,他還有一種行爲方式的選擇——“自年五十以後,篤志經史”(《亭林文集》卷四《與人書二十五》)。

顧炎武瞧不起所謂“文人” 明亡後燒掉33歲前詩文 第3張

他講到,我在中年以前,跟諸文士沒有什麼太大區別,但是中年以後,尤其是五十歲以後,要專門研究的是“聖賢六經之指,國家治亂之源,生民根本之計”(《亭林文集輯補·與黃太沖書》),我要思考這些最核心的文化的命題。

那麼這種變化爲什麼會產生呢?這跟他五十歲這一年,就是1662年,康熙元年,發生一個重大的政治事件有關係。明王朝在崇禎皇帝自盡以後,進入了所謂南明時期,就是在長江以南,先後建立了幾個流亡政權。南明王朝的最後一個皇帝,桂王朱由榔,在上一年的十二月被俘,在這一年的四月死於雲南。在這之前,你還可以打出“反清復明”的旗號,畢竟還有流亡政府在,現在名不正則言不順,要再進行政治上的反清復明,已經不可能了。那麼現在要做什麼呢?這年三月,顧炎武跑到了南京孝陵痛哭一番,進行了新的文化選擇,要“篤志經史”。

瞧不起以“文人”自居者,是顧炎武一貫的思想,至少是顧炎武在1644年明王朝滅亡以後就有的非常鮮明的思想。顧炎武在明朝滅亡以後,把他33歲以前的詩文作品基本上全部燒掉了。所以咱們現在能看到的顧炎武現存作品是他33歲以後的。他是江蘇崑山人,當地有個說法,叫做“歸奇顧怪”,歸莊和顧炎武這兩個人都比較奇怪,是狂生。那麼“歸奇”,咱們現在還能知道,因爲歸莊在晚明時期的作品還保留着。但是“顧怪”咱們就看不太清楚了,因爲顧炎武在入清以後,雖然很耿直,很固執,但這還談不上怪,咱們現在看到的他,基本上是一個非常嚴謹的,非常刻板的學者的形象。

顧炎武一再貶稱唐宋以來的所謂“文人”,“不識經術,不通古今”《日知錄》卷一九《文人之多》)。他贊同宋人劉摯的說法:“士當以器識爲先,一命爲文人,無足觀矣。”(《亭林文集》卷四《與人書十八》)“器”主要是一種學養,一種人格,“識”是一種實踐,是倫理道德的堅守。“士”和“文人”的這種區別,他落實到自己的行爲上去。

在五十歲以後,顧炎武慢慢地淡化了他政治遺民的身份,而更強化了他作爲文化遺民的身份。他在現實社會當中更爲通達了,跟清朝政府的官吏們,尤其是跟徐氏三兄弟的交往更多了。但是在文化遺民的堅守上卻更嚴謹了,更自覺了。他提出一種理想,說:“未敢慕巢、由,徒誇一身善。窮經待后王,到死終黽勉。”(《亭林詩集》卷五《春雨》)巢父、許由這樣的人在改朝換代的時候,逃到山裏去做隱士,那是求一身之善。我要做的是什麼呢?是“窮經待后王”,期待將來的人,能夠用我的這套學問,我所堅守的文明,再創新的文明。“窮經”不是一般的皓首窮經,而是有着很明確的政治文化的追求,就是他講的“拯斯人於塗炭,爲萬世開太平”,爲了這種責任他“死而後已”(《亭林文集》卷三《病起與薊門當事書》)。所以他選擇了著書立說,要“藏之名山,以待撫世宰物者之求”(《亭林文集》卷二《初刻日知錄自序》);“有王者起,將以此見諸行事,以躋斯世於治古之隆”(《亭林文集》卷四《與人書二十五》)。

這是顧炎武的現實認識,覺得現在的君臣們都不行,將來也許有人可以。那麼將來的人是誰呢?有沒有一種理想的典型呢?有!就是他講到的文中子和唐太宗。文中子即王通,隋朝的學者。王通的學問雜有儒家、道家的思想,而這種儒道合一恰恰成爲唐王朝治理天下的學術、思想的根本。顧炎武是以王通自詡的,王通有一個很突出的特點,就是他的好多學生,後來成了輔佐唐太宗的名臣,像房玄齡、杜如晦。王通的學問既是一種思想學術,也是一種政治方略。顧炎武也同樣是這樣一種追求。而像唐太宗這樣的君,就是顧炎武心目中的“后王”、“明君”。

顧炎武以自己的追求,體現了大寫的“人”的存在和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