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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期第一個主動離婚的女子:黃逸梵傳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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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母親,許多人心裏蹦出的第一個詞,或許是溫柔、賢惠、端莊、甚至有一點小幽默。

張愛玲的詞彙更豐富些,晚年時,她曾如此形容自己的母親“踏着這雙三寸金蓮橫跨兩個時代”。

張愛玲的母親,確實是那個時代的佼佼者——思想上的新潮程度不亞於任何同時代的男性學者。她想學油畫,便與徐悲鴻、蔣碧薇同住在一幢樓裏。她學做手袋和皮鞋,便不辭辛勞地從馬來西亞運回一整箱蛇皮,她囑咐小姑子張茂淵時不時拿出來翻曬時,一灣碧綠懸於窗邊,別人看着怪害怕的,她卻不以爲意。她學唱歌,天生肺活量小的她,唱起歌來讓人聽着更像是在吟詩,總比鋼琴聲低了半個音階。她對時尚,觸覺敏銳,總能在亂世中找尋一處小宅,將自己的生活打造出夢幻般的多姿多彩來。而她最轟動世人的做法,則是離家出走。

出走後被丈夫勸回家,又逼着他離婚,將自由牢牢握在手中。

民國時期第一個主動離婚的女子:黃逸梵傳奇的一生

易卜生的戲劇作品《玩偶之家》裏有個出走的娜拉。魯迅讀後,曾公開發表演講,討論娜拉出走之後生活怎樣了?

他給出了兩條路:要麼墮落、要麼回家。黃逸梵耗盡了自己一生的浮華與落寞,證明了出走的娜拉是能夠獨立,並幸福生活下去的。

有人說她去世時,冷戚而悲涼,但在此之前,她試過了,她確實把自己與同時代相同婚姻模式下的女性,拉開了一大截距離。

民國時期第一個主動離婚的女子:黃逸梵傳奇的一生 第2張

黃逸梵出生於1896年,生母是個湖南鄉下的農村婦女,當初嫁進黃家時,就是衝着她能爲黃家唯一的兒子開枝散葉,才娶進家門。

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女人果然不負衆望,一出手就懷了一對龍鳳胎。

女孩是黃逸梵,男孩則是張愛玲的舅舅黃定柱。黃逸梵從小沒有享受過父愛,她的生父黃宗炎在她出生前便去世了,她與雙胞胎哥哥是黃家異常珍貴的遺腹子。正因如此,在她22歲那年,由家裏人做主,將她許配給了名臣之後,李鴻章的外孫張廷重。論起門當戶對,兩人真是一雙璧人。張廷重有才學,且氣質憂鬱,總是一副富家冷公子的做派。

每天,都能看見他在庭院裏吟詩背文,每每總是各家各派的文章匯聚於他的舌尖,滔滔不絕,支支吾吾。

大概是懷念過去文人獨領風騷的舊時代,背誦每告一段落,他便要一步三嘆氣,拖起長腔來傷春悲秋一回。他身世顯赫,家財萬貫,李鴻章是他祖父,母親李菊耦是李鴻章的長女。

當年爲了保證女兒嫁爲人婦後不被欺負,她的嫁妝豐厚到足足夠張家後三代人隨意揮霍。黃逸梵當然也不示弱。

她雖爲妾室所生,但深得張家大夫人張氏的愛護,成長環境裏,物質基礎十分雄厚,思想基礎更是盪漾着大將之風,時常野性十足。

初嫁時,她的嫁妝不多。

但在1922年,張家大夫人在上海去世,家裏的大部分財產落在了她與孿生弟弟黃定柱的身上,姐弟兩人,一個得到了家裏無數價值連城的古董,另一個分得了房產和地產。

兩人的結合,可謂強強聯手,頗有當年宋靄玲與孔祥熙結合的味道。

然而,兩人雖家世相似,三觀卻完全不同。

說起來,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黃逸梵得到財產後,嚮往外面世界的願望越發強烈,總想着走出國門,去全世界看一看。

她開始朝着當時最流行的西式風格,打扮自己的相貌,規劃自己的衣食住行。

她燙着愛司頭,愛穿西式的服裝。

她與胡適打牌,一身長袍配紅蔻丹襯托出濃濃的希臘風情,一時間成爲牌桌上獨領風騷的尤物。

小時候的張愛玲對母親的穿着就非常羨慕,

“我最初的回憶之一是母親立在鏡子前,在綠短襖上別上翡翠胸針,我在旁邊仰臉看着,羨慕萬分,自己簡直等不及長大。”然而,這樣美豔動人的母親,卻生活在一個與她氣質、學識、價值觀非常不符的家庭中。丈夫張任重似乎無法接受任何新思潮的影響,他不但躲進了深深的庭院之中,更躲進了與時代進步完全隔離開來的鴉片中。

他整日抽鴉片,周旋於舞女之間,而且還與大舅子黃定柱一起逛窯子。他這些花花公子的品行,她深爲不恥。她唉聲嘆氣,十分苦悶。

無時無刻不想着逃離這個坐擁金銀千萬,卻日日坐吃山空的家庭。不久,機會來了。張廷重的妹妹張茂淵計劃出國留學,心心念念想要出國的黃逸梵看到了生活的曙光。

她提出與小姑子張茂淵一起出國,擔任她的監護人。她心高氣傲,國外的生活纔是她想要的,那裏沒有烏煙瘴氣的鴉片味道,更沒有低俗的舞女脂粉氣味。抓住這次機會時,張愛玲與弟弟張子靜都已出生,都長大了。

她顧不得許多,一鼓作氣地狠下心來,奔向了自己渴望的生活。

那一年,她三十一歲。

民國時期第一個主動離婚的女子:黃逸梵傳奇的一生 第3張

妻子出國後,張廷重的日子墮落得一點希望都沒了。

一位父親和兩個孩子都住在天津,按理說,這本該是一副奶爸與孩子默契相處,笑料百出的日子,每個人都在糗事中,期待着母親的歸來。

可母親沒有回來,家裏倒是隔三差五就住進來一個妓女,張廷重本來就是個巨嬰,這會子算是退化到子宮裏去了。

他夜夜笙歌,沉醉在鴉片煙裏,無法自拔。荒誕的日子粉墨登場後,便持續了好幾年。

接下來,張廷重失去了官職,淪爲有錢人家的無業遊民。

可就是在這段日子裏,他非常懷念着黃逸梵。他寄了一張照片給她,附帶一首七言絕句:

才聽律門金甲鳴,又聞塞上鼓鼙聲。書生自愧擁書城,兩字平安報與卿。不知是這首詩打動了黃逸梵,還是她與小姑子正巧也準備回國。

黃逸梵回家了。歸國後的黃逸梵年歲長,卻越發嫵媚動人。

團聚後的一家人搬回了上海。

他們從石庫門搬到了一處花園洋房。

這裏很符合黃逸梵的生活美學。

家裏養了狗,種了花草,還擺上了孩子愛看的童話書,不三不四的夥伴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各思想新潮、作風前衛的好友。好的家庭氣氛,讓黃逸梵重建婚姻的想法。

她教女兒讀英文單詞、彈鋼琴、畫畫,其樂融融。

她還與一個胖伯母肩並肩坐在鋼琴邊,模仿電影裏明星們的戀愛橋段。

張愛玲的昏暗童年,此時此刻被打上了一束清澈、純淨的光。

她坐在地上,仰望着母親,看得入迷,大笑着在狼皮褥子上滾來滾去。

民國時期第一個主動離婚的女子:黃逸梵傳奇的一生 第4張

幸福時光總是短暫的。

漸漸長大的愛玲與弟弟子靜到了該好好教育的年齡了。

她看到兩個孩子,整天在家裏無所事事,覺得很是落後。

於是,她拽着張愛玲去了黃氏小學,硬生生地把她弄進了小學四年級,做了插班生。

弟弟張子靜,卻因爲張廷重的不許,留在家裏跟着私塾先生讀書。

張子靜一生平庸,從此可窺一二。守舊的張廷重越來越依賴鴉片,甚至還開始注射嗎啡。

爭吵再次出現,伴隨而來的還有黃逸梵痛苦的哭泣,面紅耳赤的指責。

摔東西的聲音更是從不間斷。這段婚姻,終於到了讓黃逸梵無法忍受的地步。她請來了律師,起草了離婚協議。

她等着他簽字,他卻猶豫不決,多次提不起筆來,他數次挽留,最終無濟於事。

她說,“我的心已經像一塊木頭!”

他聽了這話,心裏說不出難過,默默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獲得自由的黃逸梵,再次衝出國門,再也不回頭了。

她帶着因分家產得來的錢財,開始了四處旅行。這個成功出逃的娜拉,進入了她人生中最自由的一段時期。

民國時期第一個主動離婚的女子:黃逸梵傳奇的一生 第5張

曾經的她,爲人大膽,性格剛烈,與小姑子張茂淵去瑞士,兩人一同在阿爾卑斯山滑雪。

她的一對小腳,比張茂淵的大腳滑的還快。

她在歐洲的美術學校學畫畫,後來在馬來西亞的華僑學校,她還當過一陣子的教師。如今的她,生活越發有滋有味,她走遍了全世界,稱得上是中國近代第一位旅行家。你可能會覺得,這下子總算可以證明魯迅先生錯了。

黃逸梵這位娜拉,既沒有墮落,也沒有回家。

事實確實如此,但並非全貌。

黃逸梵豪邁的旅行壯舉的費用,並非她獨立承擔的。

她靠的是祖上積年累月傳下來的古董。

每次出行,她都要賣掉一些古董。

每出手一個古董,她便自責萬分,內心十分糾結。

說真的,前夫靠花天酒地揮霍家產,她用四處旅行來消耗古董,兩者之間的本質區別究竟在哪兒?

她自己也分辨不出。脫離舊時生活之後,彷彿離墮落更近了。

如今的自由之路,是她一個人在走。

而過去的路,是家族的“高蹺”擡着她走。

憎恨使她脫離的以前的生活,而過分的自由,又使她迷失在幸福當中。

民國時期第一個主動離婚的女子:黃逸梵傳奇的一生 第6張

她開始嘗試迴歸到家庭中,將心定一定。

她回國,與女兒張愛玲接觸。張愛玲中學畢業的那年,她回到了上海。

1938年,日本人打進了上海,炸彈聲,槍炮聲,晝夜不息地穿梭於城市上空。

兵荒馬亂之際,她想起了女兒,便讓張愛玲上她那兒去住幾天。

當時女兒住在蘇州河附近,她住在最繁華的淮海路。多年未曾多相處的她們,開始了漫長的磨合期。各方面都完美的母親給張愛玲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十六歲的張愛玲,在學校裏是天之驕子,可到了母親這裏,卻木訥得幾乎樣樣都得重新學起了。“在學校裏我得到自由發展。我的自信心日益堅強,直到我十六歲,我母親從法國回來,將她睽隔多年的女兒研究了‘我懊悔從前小心看護你的傷寒症’,她告訴我,‘我寧願你死,不願看你活着使你自己處處受痛苦。’”黃逸梵對女兒的矛盾心理,也是她對回國後的生活的矛盾心理。

她想融入它,靠它來拯救自己。

可又抗拒它,生怕它將自己變成曾經鄙夷的樣子。她對孩子的態度,說冷漠,還差了一點。

說自私,卻也還沒到那份兒上。她覺得張愛玲難以適應日常生活,便花了兩年的時間,教她走路,教她做飯,還教她笑,教她用肥皂粉洗衣服。後來,她的錢花的差不多了,日子也就變得拮据,脾氣也就出來了。

她警告女兒:

“如果要早早嫁人的話,那就不必讀書了,用學費來裝扮自己;

要繼續讀書,就沒有餘錢兼顧到衣裝上。”黃逸梵這麼說,也是這麼做的。有一次弟弟張子靜抱着一雙用報紙包着的籃球鞋來到母親家,說要與她們一起住。

張愛玲滿心期許,母親卻拒絕了兒子的要求,因爲她負擔不起兩個人的學業開銷。可是,冷漠的同時,她又堅持着爲張愛玲請猶太裔的英國老師來補習她的數學,每個小時就要花去整整五美元的高價錢。沒過多久,她再次離開熟悉的子女和日常,再度逃往國外的自由生活,留下女兒與姑姑兩人一起生活。

少女張愛玲

有人說黃逸梵個人主義,自私自利。

我始終覺得她是出於恐懼,纔會一輩子搖擺不定。

出走之後,每分每秒都得自己張羅,那種迷茫,那種寂寞,大半都有旅行填充了。可誰又真的習慣孤獨?

頂不住的時候,她就選擇了回家。

再次觸碰鮮活的,不那麼文藝的溫暖,然而她清高孤傲,眷戀曾經所唾棄的生活,並沒有什麼溫暖可言。文藝創作中的娜拉有兩條路,只能擇其一。

現實中的娜拉的路,更像一個不知什麼時候能歇下來的鐘擺,在沉淪與家庭之間來回擺動,不斷襲來的抗拒感宛若慣性一般推着她前進,目的地在哪兒,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民國時期第一個主動離婚的女子:黃逸梵傳奇的一生 第7張

1957年,她終於放下患得患失,停靠在了女兒這邊。

那年,她病重,給女兒寫信,說唯一的願望就是見見女兒。

張愛玲彼時正在美國,她沒有按照要求趕到倫敦,而是絕情地寄了100美元。一個月後,黃逸梵去世。

六十四歲的她,走遍了全世界,卻未能踏進一個家。

她的那些還未消耗殆盡的古董,都交給了張愛玲。她可曾想過,很多時候女兒便是她的歸宿。

她出走家庭,人始終漂泊,心從未安穩,女兒繼承了愛華服、愛妝扮的個性。

她的一生與古董(及其與之相對應的金錢價值)糾纏不清。

女兒對於錢財卻是另一方理解和使用原則。

”就算是父母的財產,丈夫的錢,也不如用自己賺來的錢自由自在。那是女人的權利。”張愛玲說:

我發現我不會削平果,經過艱苦的努力才學會補襪子。

怕上理髮店、怕見客。

很多人教我織絨線,沒有一個成功。

在房裏住了兩年,電鈴在哪兒我還茫然。

天天乘黃包車上醫院打針,三個月下來,仍然不認識那條路。

最後她總結到,在現實的社會裏,她等於一個廢物。

這個“等於廢物”的人,成了張家第一個真正逃出家庭,活出自我的人。

她靠自己的稿費生存,靠寫書博名氣,阻斷了家庭持續性的壞影響。

她的靠山不是能在一夕之間敗光所有的遺產,不是財富本身,而是她自己。黃逸梵希望自己做到的事,女兒都做到了。她做了一半的事,女兒替她完成了,儘管是無心爲之。這或許纔是娜拉出走的真正含義。母親點燃了出走的燎原星火,她勢單力薄,經常單打獨鬥。

張愛玲也出走,她不再是領頭羊與出頭鳥了,她有母親的幫忙,哪怕只幫了一點點,哪怕有時幫了倒忙。娜拉或許沒能大步流星地抵達自由的彼岸,而那些前赴後繼的“娜拉們”踏破了封建束縛的牢籠,活出了最灑脫最自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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