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篇
曹植 〔兩漢〕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
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蹈匈奴,左顧凌鮮卑。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譯文
白色的戰馬,飾着金黃的籠頭,直向西北飛馳而去。
請問這是誰家的孩子,是幽州和幷州的遊俠騎士。
年紀輕輕就離開了家鄉,到邊塞顯身手建立功勳。
楛木箭和強弓從不離身,下苦功練就了一身武藝。
拉開弓如滿月左右射擊,一箭箭中靶心不差毫釐。
擡手就能射中飛馳而來的東西,俯身就能打碎箭靶。
他靈巧敏捷賽過猿猴,又勇猛輕疾如同豹螭。
聽說國家邊境軍情緊急,侵略者一次又一次進犯內地。
告急信從北方頻頻傳來,遊俠兒催戰馬躍上高堤。
隨大軍平匈奴直搗敵巢,再回師掃鮮卑驅逐敵騎。
上戰場面對着刀山劍樹,從不將安和危放在心裏
連父母也不能孝順服侍,更不能顧念那兒女妻子。
名和姓既列上戰士名冊,早已經忘掉了個人私利。
爲國家解危難奮勇獻身,把死亡看得像回家一樣平常。
註釋
白馬篇:又名“遊俠篇”,是曹植創作的樂府新題,屬《雜曲歌·齊瑟行》,以開頭二字名篇。
金羈(jī):金飾的馬籠頭。
連翩(piān):連續不斷,原指鳥飛的樣子,這裏用來形容白馬奔馳的俊逸形象。
幽並:幽州和幷州。在今河北、山西、陝西一帶。
去鄉邑:離開家鄉。
揚聲:揚名。垂:同“陲”,邊境。
宿昔:早晚。秉:執、持。
楛(hù)矢:用楛木做成的箭。何:多麼。參差(cēncī):長短不齊的樣子。
控弦:開弓。的:箭靶。
摧:毀壞。月支:箭靶的名稱。左、右是互文見義。
接:接射。飛猱(náo):飛奔的猿猴。猱,猿的一種,行動輕捷,攀緣樹木,上下如飛。
散:射碎。馬蹄:箭靶的名稱。
狡捷:靈活敏捷。
勇剽(piāo):勇敢剽悍。螭(chī):傳說中形狀如龍的黃色猛獸。
虜騎(jì):指匈奴、鮮卑的騎兵。數(shuò)遷移:指經常進兵入侵。數,經常。
羽檄(xí):軍事文書,插鳥羽以示緊急,必須迅速傳遞。
厲馬:揚鞭策馬。
長驅:向前奔馳不止。蹈:踐踏。
顧:看。凌:壓制。鮮卑:中國東北方的少數民族,東漢末成爲北方強族。
棄身:捨身。
懷:愛惜。
籍:名冊。
中顧私:心裏想着個人的私事。中,內心。
捐軀:獻身。赴:奔赴。
賞析
《白馬篇》是樂府歌辭,又作《遊俠篇》,大概是因爲這首詩的內容是寫邊塞遊俠的緣故。詩中塑造了一個武藝精熟的愛國壯士的形象,歌頌了他的爲國獻身,視死如歸的高尚精神,寄託了詩人爲國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詩一開頭就使人感到氣勢不凡。“白馬”“金羈”,色彩鮮明。從表面看,只見馬,不見人,其實這裏寫馬,正是爲了寫人,用的是烘雲托月的手法。這不僅寫出了壯士騎術嫺熟,而且也表現了邊情的緊急。這好像是一個電影特寫鏡頭,表現出壯士豪邁的氣概。清代沈德潛說,曹植詩“極工起調”,這兩句就是一例。這樣的開頭是噴薄而出,籠罩全篇。
“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詩人故設問答,補敘來歷。關於遊俠,司馬遷《史記》有《遊俠列傳》。他說:“(遊俠)救人於厄,振人不贍。仁者有乎?不既(失)信,不倍(背)言,義者有取焉。”(《太史公自序》)可見那些救人於患難,助人於窮困,不失信,不背言的人,才能具備“遊俠”的條件。而曹植筆下的遊俠與此不同,成了爲國家效力的愛國壯士。“借問”四句緊承前二句,詩人沒有繼續寫騎白馬的壯士在邊塞如何衝鋒陷陣,爲國立功,而是一筆宕開,補敘壯士的來歷,使詩歌氣勢變化,富於波瀾。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刻意鋪陳“遊俠兒”超羣的武藝。這是補敘的繼續。詩人使用了一連串的對偶句使詩歌語言顯得鏗鏘有力,富於氣勢。“控弦”四句,選用“破”“摧”“接”“散”四個動詞,從左、右、上、下不同方位表現遊俠兒的高超武藝。“狡捷”二句,以形象的比喻描寫遊俠兒的敏捷靈巧,勇猛輕疾,都很生動。這些描寫說明了遊俠兒“揚聲沙漠垂”的重要原因,也爲後面所寫的遊俠兒爲國效力的英勇行爲做好鋪墊。
“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蹈匈奴,左顧凌鮮卑。”這裏是寫遊俠兒馳騁沙場,英勇殺敵的情景。因爲遊俠兒的武藝高超,前面已詳寫,這裏只用“長驅蹈匈奴,左顧凌鮮卑”二句,就十分精練地把遊俠兒的英雄業績表現出來了。這種有詳有略的寫法,不僅節省了筆墨,而且突出了重點。可見其剪裁的恰當。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這最後八句揭示遊俠兒的內心世界。遊俠兒之所以能夠克敵制勝,不僅是由於他武藝高超,更重要的,還由於他具有崇高思想品德。這種思想品德和他的高超武藝結合起來,使這個英雄形象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白馬篇》是曹植前期詩歌中的名作,它在寫法上顯然受到漢樂府的影響。曹植詩的“贍麗”“尚工”“致飾”,還有曹植的“雅好慷慨”(《前錄自序》)和他詩歌的“骨氣奇高”(鍾嶸《詩品》上),即曹植常常表現出一種慷慨激昂的熱情,因此其詩歌的思想感情高邁不凡。從《白馬篇》來看,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