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登南樓
【唐·賈島】
水岸寒樓帶月躋，
夏林初見岳陽溪。
一點新螢報秋信，
不知何處是菩提。
南樓位於四川普州(今安嶽縣)，1958年被拆除。賈島(779-843)，唐代詩人，字閬(láng)仙。河北道幽州范陽縣(今河北省涿州)人。他是那個著名的“推敲”故事的主人，與孟郊齊名，稱“郊寒島瘦”。
唐開成五年(840年)，61歲的賈島被任命爲普州司倉參軍(相當於今天地級市農業局的辦公室主任，正科級)，公務之餘常去南樓讀書作詩。三年後病逝於此。這首詩就是賈島在普州任上第二年的夏天登臨南樓時所作。詩中的“岳陽溪”今名岳陽河，由東入普州，穿城而過。
賈島早年出家，大約三十歲時還俗。但是，雖說還俗了，他的詩中依然有很濃的靜定、枯寂味。像這首詩，首句“水岸寒樓帶月躋(jī)”，就給人極寂靜的感覺，並且是浸入了寒涼的寂靜。“一點新螢報秋信”，說那一隻螢火蟲報告了秋天(到來)的消息。單看這一句不會有什麼太特別的感受，但與前兩句和後一句聯繫在一起，就有了一種淒冷感了。
第一次讀這首詩，就覺得它是一個讖語，感覺賈島是在述說生命的最後消息。現在想想，寫完這首詩不到三年，他就於此離開人世了。我確信這首詩的最後一句——“不知何處是菩提”，其實就是賈島獲得生命開悟的消息。“菩提”，此處大意爲覺悟，即解得生命的真諦，表面說“不知”，內裏卻已知。
人的生命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感知器，只是有許多感知信息的開關被我們早早就關死了。我以爲賈島是一個沒有關死生命感知開關的人。所以，他寫詩時要反覆推敲，因爲他需要這樣反覆推敲與修改，來將自己感知到的更多的生命信息融進詩中。所以，他的詩往往是生命信息極豐厚的。
一直覺得賈島吟出“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不只是在一般意義上講“苦吟”，講對語言藝術的追求，而是賈島悟得生活的酸甜苦辣、命運的艱難曲折之後的生命傷悼。所以讀賈島的詩，總會有一種悲涼從那筋硬骨瘦之中滲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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