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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真逸史第三十六回:雙玉人重逢合巹 三義俠衣錦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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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真逸史》的情節十分曲折,是一個以南北朝南樑、東魏對峙爲背景,書敘林澹然師徒兩代人行俠仗義的故事。前半部講東魏鎮南將軍林時茂出於義憤,斥責了踐踏民田的相國公子高澄。爲避禍削髮出家,改號澹然,逃奔南樑,今天本站小編就爲大家帶來《禪真逸史》第三十六回的故事。

詩曰:

玉人漂泊久無憑,今日相逢兩遂情。

龍燭插金來鳳闕,紫袍籠玉出宸京。

羅幃密綰同心結,錦帕重傳舊日盟。

衆俠承恩歸故里,共傾赤膽報明廷。

話說段元帥一行人出了山口,行不半里,便遇着杜伏威等衆將遠來迎接,齊到寨前下馬,前遮後擁入中軍帳來。杜伏威扶段韶居中坐了,率衆將啓居參見。段韶答禮道:“蒙衆將軍盛雅,曲從愚意,歸命朝廷,老夫不勝慶幸,何敢當此隆禮?”杜伏威拜道:“某等皆因勢豪所逼,以致謀動於戈,無非濟困扶危,替天行道,不敢妄爲。蒙大元帥赦宥納降,情願執鞭墜授,以報殊遇。張三弟又蒙俯賜良姻,既爲結契之尊親,實乃超拔之恩主也。”段韶道:“衆將軍年雖弱冠,各負雄才,文武兼通,正堪爲朝廷之股肱,廟廊之樑棟。今能順天知命,解甲而降,準擬青史標名,流芳千古。下官見皇上,備奏將軍等情由,保諸位恩榮媲美。稍或虛言,有如此酒!”言畢,以酒瀝地爲誓。杜伏威等叩首拜謝,請段韶居了正席,齊穆次之,其餘次序,兩榜排列而坐,奏動軍中得勝鼓樂。

酒過數巡,段韶舉着金盃對衆道:“老夫獲此佳婿,事爲偶然。老妻曹氏向來無子,只生小女二人。長女球瑛,適今朝內國子監祭酒經筵講官張雕,目下因告養親回家,其家與寒舍只隔裏餘。次女琳瑛,年方一十六歲。小長女五歲,因老夫久宦在朝,未曾受聘。今得與張郎永侍巾櫛,小女終身有托,光我門楣。世間有這般巧事!長女之婿姓張,爲文章領袖,次女之好亦姓張,乃將帥班頭。兩家一姓,文武聯襟,天下最難得者也!非諸將軍福庇,老夫安得有此快婿哉?”杜伏威等舉杯躬身道:“此太宰大元帥閥閱之福,小將等何與之有!”

段韶又問張善相道:“賢婿以玉人爲聘,諧此姻事,但這玉人老夫昔日徵異域得來,乃是香玉,非中國諸玉可比,次女琳瑛見而愛之,遂與玩弄。不意中秋之夕,小女拿出一玩,次早不見了一個,小女着驚,因而抱病,至今未愈。此玉人出此萬里之外,縱使錢如山積,何處去買?素聞張郎善於法術,故以相難。不意果得此玉人,又系舊物,不知張婿何術所致?從何處得來?”張善相躬身道:“承岳父明問,小婿不敢不以實告。小婿因走馬踏死人命,棄馬脫逃,至檀府花園後門,見園門半開,時已二更,無奈潛身入園躲避,蹲於靈應大王神廚下。尊婢春香姐適來鎖園門,小婿以苦情訴之,蒙不趕逐,匿小婿於園之東軒。次早瞞着夫人小姐,私竊飯食救濟小婿。小婿深感其德,遂與訂盟,異日寸進,必娶爲妾。春香姐遂薦枕蓆,有一宵之愛。小婿問及檀府姓氏家門,春香姐備與小婿言姓段,老相公在朝爲都督之官。夫人曹氏,在家有小姐琳瑛,年方一十六歲,與小婿同庚,美麗無比,未曾受聘。於是促小婿出門,恐夫人知覺。小婿以乏盤費告之,春香竊小姐玉人一枚相贈,雲此乃無價之寶,貨之可得千金。因此小婿得這玉人,珍藏至今。乃岳丈之舊物也,豈有法術可致?但小婿既與春香訂盟,必報其一飯之德。若非春香救援,小婿焉有今日?悖之不樣。今得結絲蘿爲岳丈之半子,望成就兒女之私,遂小婿得隴之望,並賜春香爲妾,俾私情信義爲兩全也。岳丈大德,銘刻不忘。”段韶笑道:“可知小女不見了玉人,更無覓處,乃春香這妮子竊去。老夫要加刑罰,他一味左支右吾,原來是他竊與賢婿。但這妮子是廝役賤婢,豈堪與郎君爲妾?既有所約,老夫必當奉贈,只是大便宜了這妮子也。”張善相大喜,頓首致謝。衆皆歡悅,盡醉方休。是夜段韶等一班就在杜伏威寨裏安歇,部下兵另屯一寨。

次早升帳,諸將聚立。段韶道:“諸位將軍既已歸順朝廷,不可在此羈滯,幸早早入京面聖。”杜伏威道:“某等願隨大元帥朝京,但各處城池守將,俱是某等部下,乞元帥鈞旨定奪,然後起行。”段韶道:“各處所委守城將士,皆依舊職,不宜更動,奏過朝廷,論材升擢。杜將軍隨行一班將士,同赴京師。所有十萬餘衆,可分撥各處守衛城池,將軍等略帶軍士朝京。”杜伏威與薛舉、張善相、查訥計議此事。查訥道:“今觀段元帥乃誠實長者,所行之事,盡皆合宜,決無他變。我等選三千精銳軍士隨行防護足矣。”查訥當下分調軍馬,令常泰等一班戰將守衛各郡城池,王騏、王(馬來)、王驤弟兄三人監守諸郡,以防不測。杜伏威、薛舉、張善相、查訥、繆一麟五將,帶三千鐵騎,隨段韶班師。分撥已定,拔寨起行。不數裏,已到岐陽驛。刺史和用行,預於驛內辦下筵席,邀段韶、杜伏威等赴宴,一面犒賞三軍。此是慶賀太平筵席,各無疑慮,開懷暢飲,當晚皆宿館驛中。次早起行,和知府送了十餘里,拜別自回。

禪真逸史第三十六回:雙玉人重逢合巹 三義俠衣錦還鄉

一路無話,直抵晉陽。段韶和齊穆商議,發付杜伏威等軍士,權在城外梵天寺中屯紮,着嚴敬、趙銀、馬信、洪修廉、孔囗五將相陪遊玩。段韶、齊穆二元帥進城,到五鳳樓前,早是午牌時分,後主尚未退朝。黃門官啓奏,段都督得勝班師,在朝門外候旨。後主大悅,即宣二元帥進朝,俯伏金價,三呼萬歲已畢。後主道:“巨寇猖獗,失陷許多城池,賴二卿智勇,一戰成功,朕心嘉悅。”段韶將交 戰中計、招降之事陳奏。後主驚道:“二卿老成持重,反道賊人奸計,若非以忠義感動其心幾乎喪師辱國。今得歸附,皆二卿之功也。”段韶叩頭道:“臣等僥倖成功,陛下洪福所致,臣等何功之有?但杜伏威等俱少年豪俊,萬夫之敵,原非叛逆,皆緣貪官污吏肆志暴虐,剋剝小民,激起英雄之氣,以致震驚乘輿。今知天命,解甲來歸,乃社稷之靈,陛下天威所懾。乞陛下待以優禮,賜以厚祿,團 結其心,足爲朝廷重鎮,管取周、陳二國聞風畏懼,不敢輕覷本國矣。”後主准奏,又問:“杜伏威諸將今在何處?宣來面朕。”段韶奏:“杜伏威一行軍馬,權在城外梵天守中,專候聖旨。”後主御筆手詔,赦杜伏威等之罪,差近臣二員飛馬召來。兩個天使奉聖旨,立刻往梵天寺來。杜伏威等五人見聖旨到了,忙排香案,開讀已罷,隨即同天使進朝。黃門官引入金鑾殿前,山呼舞蹈。後主見五將人材表表,相貌堂堂,喜動龍顏,頒下玉音道:“朕聞段太宰所奏,足知卿等忠義之心所有過犯,盡皆赦宥。”杜伏威等叩頭謝恩。後主又道:“朕嗣位以來,道時不造,干戈競起,強敵侵凌。卿等盡心爲朕出力,必不有負。”杜伏威當先奏道:“臣等蓬茅賤士,韋布愚夫,幼讀詩書,頗知大義。因見國家多事,賊寇蜂起,故聚義兵爲陛下除亂。奈守土官不察,反以外盜相御,勢不由己,以致驚動天兵,罪當萬死。感蒙天恩,臣等肝腦塗地,不足以報萬一也。”後主聞奏大喜,着光祿寺賜宴,議封官職。五將謝恩出朝領宴不題。段韶當駕又將次女琳瑛許配張善相之事,俯伏奏聞。後主道:“此卿家事,得婿如此,汝女終身有托,任卿爲之。”段韶叩頭謝恩。天子退朝,衆臣皆散。

次日早朝,百官拜舞罷,大司馬韓長駕出班奏道:“杜伏威等雖受招安,部下將士數千,原系亡命之徒,屯聚梵天寺中,切近皇城,設有不測,何以御之?乞陛下聖旨,先將他人馬調散,然後授杜伏威遠方官職。伺彼有隙,緩緩除之,庶免後患。”後主低頭不語。尚書僕射和士開向前道:“韓司馬之言,深達國計,陛下不可不從。臣觀杜伏威諸將,年少英雄,抱負不凡,終非久屈人下者。不如及早圖之,以免後患。”後主躊躇不決。只見段韶連聲道:“不可,不可!和尚書、韓司馬所奏,誤國非淺。當今時世亂離,干戈不息,周、陳二國屢侵邊境,疆圍日促,萬民塗炭。國家急務,惟在收羅豪傑,延攬英雄,固結其心,藉彼勇力以保社稷,乃爲上策。今杜伏威等俱有文武全才,得來歸服,國家之大幸也。陛下苦委以重任,賜以厚祿,彼必鞠躬盡瘁,以報陛下。何故欲調散其衆,疏遠其身,以啓彼攜貳之心?儻一時有變,是激之反也!若說俟彼有過殺之,誅降戮順,又非朝廷待賢之典。苟慮杜伏威諸將有變,臣敢以全家保之!”後主聽罷大悅道:“聆卿所論,使朕豁然。杜伏威等當授何官,方稱其職?”段韶奏道:“臣觀杜伏威、薛舉精通法術,力敵萬人,可當大將軍之任。張善相、查訥深明天象,善曉兵機,智勇足備,可居藩鎮之職。繆一麟弓馬熟閒,善撫士卒,可居邊隅保障之職。今西蜀一帶地方,自楚州至蒲原、滬雅,蠻僚錯雜,朝變夕更,每每殺害官長,劫掠賦稅,甚且稱王建號,大肆瀅毒。從晉末迄今二百餘年,殆無寧日,非智勇足備者不能鎮之。陛下宜授杜伏威等三人鎮守西蜀,得專征伐,則西北一帶地方必然無事,可免朝廷北顧之憂。”後主允奏,御筆親封杜伏威爲鎮安侯靜國大將軍,帶領本部軍馬一萬,鎮守西蜀楚州、江 油二郡,管轄三州二十一縣地方。封薛舉爲信陵侯定國大將軍,帶領本部軍馬一萬,鎮守信州、(爿羊)(爿可)、昌城三郡,管轄一州二十縣地方。張善相爲安化侯護國大將軍,帶領本部軍馬一萬,鎮守青州、蒲原、漢嘉、蒙山、滬州等處,管轄三州十七縣地方。查訥、繆一麟爲顯武將軍,查訥輔佐杜伏威鎮守楚州,繆一麟輔佐張善相鎮守青州。各賜黃金千兩、錦段三百匹、廄馬千乘。其餘常秦諸將等,皆授武德將軍,分隨杜伏威等蒞任,待後有功升賞。外欽賜張善相龍燭一對,金花二朵,錦袍一襲,玉帶一條,擇日段府成親。段韶加爲太宰總督大將軍,齊穆升爲副總督將軍,嚴敬升爲昭勇將軍,其餘出征將士皆升一級。又着樞密院差官查視延州諸郡縣所少官員,量材擢用,補缺拾遺,如奪任者,照舊供職。段韶率杜伏威諸將赴闕謝恩。杜伏威又上表陳奏:“臣等感陛下天恩,寵 賜爵祿,富貴極矣。懇恩乞賜臣等暫回故鄉,省親祭祖,以彰陛下寵 榮。伏乞聖旨。”後主允奏,賜五臣衣錦馳驛還鄉。五將謝恩,帶隨行軍馬與段韶即日起行。有詩爲證:

身惹御爐煙,將軍衣錦還。

聲名馳故里,譽望振邊關。

再表段小姐琳瑛,自夫人遺張善相去後,病體懨懨,漸加沉重。四肢無力,諸事慵親,未免害了些目傍木、日下心的症候。春香再三勸慰說:“小姐,張官人決不負心榮歸有日,何苦愁損玉容?”小姐蹙着雙蛾,長吁了一口氣道:“春香,你那知道我心事來?老爺與老夫人許大年紀,並沒一個子嗣,只生我姊妹二人。大小姐嫁了張翰林,十分貴顯,甚是得所,只我一人未聘。夫人嘗說,要將我招個贅婿,奉養天年,只待老爺回來。我嘗思張官人之言,這些公子王孫,佳者能有幾人,儻招了一個不尷尬的,不如姊夫,豈不誤了我終身之事?所以看得張思皇這人英俊天成,紋犀貫頂,乃大貴人之相,抑且與張姊夫同姓,又與我同庚,一時不思,與他月下有羅帕玉人之約。然事不三思,終貽後悔,平白地遇個男兒,怎麼就把千金之軀相托!想此人丰標多情,一朝貴顯,豈無佳人求配?那時別娶嬌姿,那裏還記得月下之約?我若永守前盟,夫人逼嫁,必然是死;我若從了父母之 命,又背了月下深盟,禽獸 不如。進退兩難,因此日加沉重。”春香道:“小姐且自寬心,若老夫人逼小姐改嫁時,春香就對夫人直言,說小姐已與張官人月下私期成了親事,難道又好贅得別人?”

不說小姐病害相思,再說段韶與杜伏威等回家,不一日,已到常平鎮段府門首。段韶留杜伏威等在客廳安歇,每日大排筵席款待。衆軍士各給口糧,分投寺院客館權駐。段韶初到之夕,對夫人細言出征被陷、張善相獻玉人求親招安之事,目今欽賜龍燭金花、錦袍玉帶,擇日與女兒完親。夫人驚道:“果然有了玉人,真大奇事!”心中暗思:“前者園中避難郎君,名爲張善相,如何賊中亦有個張善相,莫非就是他?這玉人來得有些蹊蹺!”沉吟不決。段韶見夫人不言,又道:“還有一段奇事,夫人未知。”遂把張善相避難入園,春香丫頭瞞着夫人,與他東軒私合,偷玉人贈張善相,欲娶爲妾之事,細細說與夫人:“因此這玉人原是故物。”夫人聽罷,畢竟疑心那日黑早張善相誤入清暉堂之事,終未釋然,只得含糊應道:“原來是這丫頭偷了。蒙聖恩欽賜榮歸,了此良姻,又加大爵,正爲雙喜。只是女兒病體十分狼狽,如何合巹?”段韶笑道:“夫人不須煩惱,赤繩所繫,自然輻揍。我與你同去看女兒病體若何。”

夫妻二人到小姐繡房內來,燈光之下,見女兒倚桌假寐,令丫鬟輕輕說知。小姐擡頭見父親來到,勉強支撐,叫一聲“爹爹”,依然垂頭隱几,不能再言。段韶看女兒時,伶什瘦弱,形容枯稿,貌若殘花,遠山顰蹙,全不是舊時模樣,不覺淚下,問道:“我兒病體,近日少減些麼?”小姐勉強答道:“從爹爹去後,病勢日加沉重。前聞戰勝回朝,略覺身子可些。數日來不知怎地,心窩作痛,夢寐不寧,口渴心煩,不思飲食。前者與爹爹玉人,曾帶來與孩兒否?”段韶笑道:“良緣天定,玉人今已成雙,我兒收了。”說罷,袖中取出一對玉人,遞與小姐。小姐接在手,輾轉細玩,果是原物,喜不自勝,笑道:“爹爹此物從何而得?乞與孩兒說知。”夫人道:“你爹爹奉詔討賊,內中有一少年大將,用計因你爹爹在於山谷,不期那大將就是後園避難的張郎。他結義弟兄杜伏威、薛舉共聚義兵,據城奪地,勢不可當。卻爲你親事,願歸服朝廷,散了軍馬,隨你爹爹班師面聖,朝廷俱授高官顯職,鎮守邊疆。又賜張郎龍燭金花、錦袍玉帶,擇日與你成親。這玉人,張郎送與爹爹的聘禮。”小姐聽罷,笑逐顏開,便起身道:“原來如此。這一會覺心中寬爽,身體輕鬆,吃些茶湯也好。”段韶與夫人十分歡喜,叫丫鬟快拿人蔘湯,小姐吃了,氣爽神舒,病體好了一半。夫人分付小姐寬心調養,好生將息。二人歸房措辦妝奩不題。

自此之後,小姐病體日漸痊可,飲食如舊,不數日,便覺花容精彩,玉體妖嬈。段韶選吉日成親,至期大排筵席伺候。此時衣冠滿座,賀客盈門。大女婿張雕亦乘轎前呼後擁來賀喜,送上禮帖,開的是錦段十端、玉帶一圍、牙笏一執、金臺盛四副、豸補金花,外析儀一百兩、羊四囗、酒四樽,牲禮之類,不計其數。球瑛小姐亦回家省親,兼賀雙喜,亦備厚禮,皆是珠翠玉-之類。母女姊妹相逢,不勝歡樂。張雕頭戴烏紗,身穿大紅繡服,犀帶皁靴,先賀了岳丈段韶,次與杜伏威等諸親相見。杜伏威等俱是錦袍玉帶,威儀整肅。次後與張善相行禮。善相頭戴烏紗,身穿妝花團 龍織錦大紅袍,玉帶皁靴,丰采異常,宛如文昌臨凡。張雕讓張善相是新郎,不敢佔右。張善相遜張雕是大姨夫,又不敢佔先。張雕道:“今日特來奉賀,思皇兄新客也,何必過遜!”張善相道:“姻婭論之,張兄居長,齒爵皆尊,焉得不讓!”遜了半日,張雕只得佔右相揖,又回遜善相轉右再揖,次序而坐,交 問表號,敘些親誼。後說及雙玉人重逢之妙,衆皆嘖嘖稱羨。段韶又談及二女大瑛、小瑛,得配二婿大張、小張,一文一武,富貴雙全,世之罕有,只聽得堂上堂下一片奏動,鼓樂笙簫聒耳,歡笑盈門。少焉吉時已到,堂上點着一對欽賜的合巹龍燭,堂前垂掛珠簾,大張花燈,懸紅結綵。小姐頭戴珠鳳冠,身穿霞披繡襖;張善相換了束髮紫金冠,身穿御賜錦袍,腰繫藍田玉帶。前後簇擁,同上華堂,瞻拜花燭,鼓吹細樂,迎入洞房。這一段姻親非同容易,不比尋常,千古奇逢,百年佳遇。

禪真逸史第三十六回:雙玉人重逢合巹 三義俠衣錦還鄉 第2張

杜伏威等帶領三千軍士,取路往朔州郡來,一路無話。到郡之時,常泰、王騏、王(馬來)、王驤、皇甫實、曹汝豐、尉遲仲賢、黃鬆、朱儉諸將,會同迎接入元帥府坐下,衆將參見,各各問安。杜伏威將面聖封官賜親事體說了,就將御賜官誥文憑給與諸將。王騏、常泰等望闕謝恩,就在帥府安擺筵宴,杜伏威主席,衆將遜序而坐,酣飲以敘闊情,至曉方散。杜伏威衆將與裘澄、譚希堯諸官作別。裘澄道:“某感元帥之恩,正欲朝暮奉聆教誨,不期又成離別,思之殊爲傷感。此後某即掛冠歸田矣。”說罷,潸然垂淚。杜伏威衆將亦各灑淚,再三寬慰,作別而行。

不數日,已到河東郡,府縣文武官員,離城遠接。杜伏威一一以禮相待。又早來到廣寧縣石樓山林澹然莊上。林住持每使人探聽消息,已知備細。原來張善相逃竄之後,張太公父子心下優疑,常到莊上和林澹然講談,消遣悶懷。次後張善相到朔州,時有書寄回問安,張太公方纔放心。自從杜伏威起兵,攻取州郡並招安之事,林住持一一都知。又有人報說杜伏威弟兄諸入朝廷俱封官爵,早晚將次還鄉。時值仲夏天氣,林澹然接張太公父子到莊內後國乘涼,賞玩荷花飲酒,忽聽得軍馬喧闐,人聲鬧鬨。道人飛報道:“住持爺,不好了!不知何處來的軍馬,將莊前固定,怕是賊人。請住持爺出去退他。”林澹然笑道:“癡老子!非是盜賊,必張郎輩回來了。”苗知碩、胡 性成、沈性定齊起身道:“我等都出去一看。”往莊外來探望,杜伏威等一行人已到莊前,都下馬步行入莊來。苗知碩三人見了,喜從天降,跑出莊笑臉相迎。杜伏威道:“未見林爺,不敢施禮。”分付查訥等:“暫在莊前伺候,待我稟過之後進見。”又號令軍士依隊伍排列,不許喧譁。杜伏威、薛舉、張善相三人,整肅衣冠,隨苗知碩進到後園亭子上。林澹然見了笑道:“俺說是兒等來也。”張太公父子一見張善相,如獲奇珍,堆下笑來。三人向前齊下拜道:“不肖等遠離膝下,心切懸懸,久失侍奉,抱罪殊深!今睹尊顏,歡傾肺腑。”林澹然道:“汝等別後,聞說驟興兵馬,雖然累戰累勝,佔據城池,俺心中卻只是爲汝等危懼。今喜歸服朝廷,又得封爵列土,老朽方纔放心。今日歸來,增輝多矣。但直盡忠報國,毋以爵祿爲榮。”杜伏威三人再拜受教。又參拜了張太公,公孫二人,悲喜交 集。次後又和張大郎、苗知碩、胡 性成、沈性定俱見了禮。

杜伏威向前稟道:“不肖因巡按州郡,行至成州縣,偶遇傅司農侄女被魅,不肖爲之驅邪拯救。其女始痊。昔年不肖負公公骨瓶歸葬時,曾於隔塵溪逢姚真卿、褚一如二仙長,引見天主,傳以琴棋藥餌。又言師爺乃天主第一座弟子,因犯酒戒暫謫塵寰,不肖亦是看丹爐仙童,有罪謫貶,後當修真煉性,復還本元。琴中有慢商調《廣陵散》之曲,嵇叔夜歿後,世無知者,命二仙傳與不肖,特留後序八段不傳。不肖問故,天主言留之以待姻緣配合。不意傅司農侄女舜華善此,感不肖救命之恩,欲傳此八段與不肖,以成全調。不肖憶天主之言,欲娶此女爲室,以順天緣。未曾稟命於師爺,不敢擅便。”林澹然道:“汝年已壯,宜受妻室。既夙緣素定,天主作合,便當娶之。何必拘拘也。”杜伏威又稟道:“不肖收得數員將士,累戰有功,朝廷皆授顯武將軍之職,今從不肖回來,在莊門首俟候,稟過太爺,然後敢進參見。”林澹然道:“何不早言?快請進來。”張善相接引查訥、繆一麟等十一位將官進園門參拜,林澹然答以半禮,又和張太公衆人見畢。澹然教一行人都在爽心亭坐下,設席相待。又問杜伏威隨行軍士共有多少,杜伏威道:“馬步軍兵共十萬有餘,令分往各郡守衛,隨行軍士止有三千。”林澹然令苗知碩取常住白銀三百兩賜與衆軍,每人銀一錢,買酒肉吃。衆軍大喜,歡聲如雷。

當夜席散,次日又設宴款待,一連盤桓了數日。杜伏威稟道:“朝廷欽限已近,乞師爺分撥將士,陸續起行,庶不遲誤。”林澹然選定吉日,隨分付繆一麟、王騏、常泰、黃松田將,跟張善相太公父子,同老僧帶領部軍一千、神將三十員,取路到延州府,添上馬步軍九千,至青州郡蒞任。次撥朱儉、王驤、皇甫實、曹汝豐四將,隨薛舉帶領部將一千、神將三十員,取路到南安郡,添上馬步軍九千,至信州府鎮守。又撥軍師查訥、王(馬來)、尉遲仲賢三將,隨杜伏威帶領部軍一千、神將四十餘員,取路往朔州府成州縣,迎娶傅氏舜華小姐爲夫人。完親之後,添上馬步軍九千,至楚州郡蒞任。囑咐道人等:“看守莊院,灑掃佛堂,田地租息,儘可度日,俺得便還要回莊。”分撥已畢,杜伏威、薛舉率衆將拜別了林澹然,隨即啓行。一路風景不能盡述。到了路歧處,只得分袂,各自添軍至任。

張善相見母親去志已決,哭倒在地。張找悲苦不勝,張太公亦嗟吁感嘆。令狐氏全無悲感,扶起張善相道:“我兒,吾愛已割,吾志已決,不拂我修真之心,便是孝順。緣盡於此,哭之何益?”張找執手難分,張善相嚎啕欲絕。林澹然功道:“既然緣絕,不可抗違。古云:能養親之志,稱爲大孝。須索順母親便了。”張善相如何肯放?只見令狐氏從從容容拜了太公,又拜了林澹然,然後與張找作別。這張大郎哭得眼昏,張善相寸腸欲斷,正在難解難分之際,忽然不見了令狐氏。張善相撞跌而哭,張找苦痛自不必言,張太公流淚不已。林澹然勸慰說:“事已至此,令狐氏去修仙道,又非死別,後會有期,不必爲無益之悲,且理正事。”再三相勸,三人然後收淚。後來張善相與杜伏威、薛舉棄職修真,雲遊天下,到獨峯山與令狐氏重得相會。那時張找先已在彼,令狐氏傳張找、張善相吐納修煉之法,不知所終,此是後話。

只見張找亦拜辭張太公、林澹然,要往城外。澹然莊上修行,不願隨任,暇時兼可進城覺察憧僕、督理田產。張善相苦苦哀求道:“母親既去,不能事奉,豈可又離父親膝下,曠定省之情?”張找道:“汝母倏然分離,我心內已成灰矣!汝既順母志,亦當順我之心。但小心侍奉太公,就如孝我一般,不必多言。”張善相無奈,只得從父之志拜別了,只奉張太公、林澹然含淚上前取路,投常平鎮段韶府來。

段太宰已差人迎候,一同進府。段太宰與林澹然、張太公行禮。小姐請張太公至後堂見禮畢,前廳設宴款待,其家憧、虞候、將士、軍校,各有賞賜。林澹然坐了首席,其次張太公,段太宰下席相陪,張雕、張善相兩傍侍坐。酒席間,張善相說起父母修行,不欲赴任之事,淚流滿面。又說起後園靈應大王馬騰託夢之異,今日果完親事,兼得顯位:“日前小婿曾許下心願,得諧願望,重造廟宇,再塑神像。今有白金千兩,乞岳丈收下,買一空地,蓋造廟堂,以酬此願。”段韶道:“賢婿有此善念,老夫自當完就,功成之日,可差人前來拈香。”善相領諾。林澹然、張太公一行人,在段府又住了數日。張善相拜辭要行,段韶道:“本待再留數日,奈朝廷欽限已迫,只得相送。”張善相令繆一麟、王騏、常泰、黃鬆帶領軍馬同林師爺先行,次後家眷起程。段韶夫人贈小姐妝奩極其富厚。錦繡盈箱,金珠滿斛,隨從十餘個家僮使女,又有春香爲妾。張太公欣喜,拜謝親家。段小姐拜辭父母,不忍分離,十分哽咽。夫人與琳瑛小姐皆大哭,衆親族再三勸慰,小姐一一拜別,含淚登車,前呼後擁而去。夫人與球瑛拭淚回房,段韶乘轎同張雕送了一程,各自分別回府不題。

且說張善相一行人到延安府添上軍馬,取路往青州郡來。郡縣大小文武官員,俱遠遠出郭迎接。張善相差官蓋造帥府,招募勇士,延攬英豪,士民相慶。有詩爲證:

藍田種玉配鸞儔,帥府談兵升虎帳。

仁民愛物奏清寧,蜀地馳名張善相。杜伏威娶了舜華,各自到任,皆勵精圖治,撫養黎民,所在無不貼服。

再表張善相所守地方,一處名爲巴的甸,屬漢嘉郡管轄。有一洞主,名羅默伽,自漢末諸葛孔明收伏孟獲之後,封其祖烏蠻鎮守其地,子孫世居於此。山崖險阝厄,十倍蜀道。洞丁數萬,皆務農耕,內有山田,足以自食。性勇狡猾,剛狠輕生,出入往來,皆佩刀劍。這羅默伽生得身長一丈,大眼紅須,滿身血肉橫生,青筋盤繞,兩臂有千斤之力,慣使一件兵器,甚是稀奇,名爲鐵蒺藜。上陣常騎大象,部下有十萬蠻僚,極其勇悍,四遠無人敢敵。因此附近土苗酋長畏其威力,盡皆賓服,受其統制。但此人好酒重色,性剛好殺。當下趁陽和天氣,二月花朝,羅默伽改換衣妝,帶領心腹蠻丁,取路往(爿羊)(爿可)郡桃源洞尋芳玩景,隨路發弩放彈,射獵爲樂,早行至洞前。遠遠見駿馬之上,坐着一個年少秀士,後面一乘山轎,跟隨數個撞僕,迤邐而來,漸漸相近。羅默伽仔細偷覷,見轎中是一美人,姿容絕世,豔麗驚人,珠翠滿頭,輕羅襯體。羅默伽不覺眉昏目亂,神魂飛蕩。當晚欲奪此女,爭奈遊人如蟻,不好動手。心下暗想:“且隨他進洞去飽看一回,又作區處。”

禪真逸史第三十六回:雙玉人重逢合巹 三義俠衣錦還鄉 第3張

原來那馬上秀士不是村民俗子,乃漢嘉郡武陽宦族,姓阮名繪,宇本素,是有名的一個才子。轎內美人,便是他渾家尹氏,因患怯症,禱於瀘州穆清廟中得痊。夫妻二人,僱轎馬跟隨僕從到廟還願,隨便到桃源洞遊玩。阮繪至洞口,正欲下馬,見羅默伽隨後而來,心中疑惑,問傍人:“那長大丑漢是誰?”傍人答道:“這是巴的甸洞主羅默伽爺爺,在此踏青。”阮繪聽了,心下大驚:“久聞此賊是個勇悍酒色之徒,可知道頻頻覷我轎中,甚非美事。”即分付渾家,不可下轎,自復跨上雕鞍,慌忙乘馬起轎,奔西南而去。羅默伽走入桃源洞中,回頭望這羣人,等了一會不見進來,復身出洞口,轎馬俱不見了,忙問洞口之人。有那好管閒事的苗酋,指着西南道:“這一行人從那裏去了。”羅默伽分付蠻丁飛步追去:“尾那轎伕,在何處停上,快來回報!”正是:

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畢竟這人追去遇着阮秀士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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