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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承秦製爲什麼秦朝二世而亡 漢朝卻可延續4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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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承秦製爲什麼秦二世而亡,漢卻可延續400年?修改二者的本質區別在哪兒?爲何國祚有如此大的不同?

賈誼說“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又聽人說秦國的滅亡不是因爲戰爭而是因爲和平,請問,秦朝二世而亡的根本原因是什麼?

“漢承秦制”這句話,主要是指漢朝繼承了秦朝的政治架構,包括中央集權的官僚體制、中央集權的行政體制(郡縣制)等等,但是這種繼承只是精神層面的繼承,在具體操作層面,是有很大改良,並且分階段的。

所以,“漢承秦制”這說法,就好比說“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都是共和國”一樣,聽着好像是那麼一回事,實際上謬之千里。

試舉例以說明:

首先說法律——秦朝的法律是非常周密瑣細苛嚴的,百姓動輒獲咎。西漢繼承了秦朝的律令,但是在執行方面上,跟秦朝就一個天一個地了。

比如,劉邦初入關,跟百姓“約法三章”;惠帝、高後、文帝、景帝時代,爲了修養生息,學黃老之術,行無爲之治,網禁很寬;漢初的前幾任皇帝,持續的廢除秦朝的一些惡法,比如惠帝廢挾書令、文帝廢肉刑、景帝改革刑律等等。

漢承秦製爲什麼秦朝二世而亡 漢朝卻可延續400年

後來到了武帝時期,要打仗、要建宮殿、要求仙,錢不夠用了,法網才重新繁密起來。

再說郡縣制——秦朝的郡縣制從一開始就非常徹底的,但西漢的郡縣制是逐步實現的,甚至在最後定型的時候,也不如秦朝的徹底。

起初,劉邦剛得了天下,分疆裂土犒勞開國功臣,總數封了七個異姓王、一百四十三個列侯。漢初,這些王國、公國、侯國具有很強的獨立性,特別是那七個諸侯王,集行政、經濟、人事任免權於一手,又因爲他們都是赫赫有名的戰將,在軍隊中有很高威望,所以虎符之制其實也制約不了他們。這種不受中央政府制約的國中之國,對於郡縣制是極大的反動,並不符合皇帝的利益。所以劉邦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逼反這些異姓王,一個一個將之剪除,最後自己也死於平定英布叛亂時的箭傷。

到劉邦去世的時候,八個異姓王(燕王臧荼死後,由劉邦的發小盧綰爲燕王)只剩長沙王吳芮還在其位,這也是因爲長沙國離中原太遠,經濟又落後,對政局沒多大影響的緣故。劉邦除掉異姓王之後,改封同姓宗室爲王,並立下了“非劉氏不得王”的祖訓。這些同姓王的權限比之前的異姓王已有很大縮小,像國相、中尉這些重要的人事崗位必須由中央政府任免,國相是諸侯國的最高行政長官,中尉是諸侯國的最高軍事長官,所以行政權也間接地受中央政府的制約。但這依然是不徹底的,諸侯國稅賦不用上交,在經濟上依然有較強實力,特別漢文帝時放開民間鑄錢的禁令,讓境內有銅礦的吳王發了大財。有了錢,那些諸侯王就可以養門客、死士,招納逃犯、無賴少年,具備造反的實力了。所以就七國之亂了。

七國之亂後,諸侯王江河日下。行政權、人事權被徹底剝奪,之後稅賦也要與中央分成。武帝時推行左官令,把官僚區分爲漢朝廷的官與諸侯國的官,諸侯國的官無論待遇、俸祿、升遷,都要低人一等,這是旨在阻止人才流入諸侯國去;同時又不停地以這個那個的藉口,剝奪了一大批人的爵位。王爵貶爲侯爵,侯爵直接就擼爲平民。其中最常見的一個藉口是祭祀時的黃金成色不足或者酒不好;一系列動作之後,武帝祭出大殺器推恩令,把那些諸侯國拆成一盤散沙,再也無力反抗中央政府。

經過劉邦、文帝、景帝、武帝四代皇帝近百年的努力,終於把諸侯國從藏獒馴化成京巴。但是直到漢朝滅亡,依然保留着郡國,並沒有實行完全徹底的郡縣制。

再說治國思想層面——這差距是非常明顯的。

衆所周知,秦朝是以法家的霹靂手段治天下的。這個法家跟今天的所謂法治是一點屁關係都沒用的,陰暗得多、血腥得多。法家講究“法、術、勢”,具體就是要法網嚴密、高效執行,君主要集軍政大權於一手,要精通帝王之術,以駕御羣臣。

秦朝統治者是想把全國鍛造成一部高效運行的機器,君主是這部機器唯一的大腦,其餘各部分服從命令,做好螺絲釘,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老百姓議論朝政,無論是讚揚或批評,都被嚴格禁止。因此,除了司書、律書、農書等技術類書籍,其他書籍都是沒必要存在的。政府要求百姓以吏爲師,學習技術。總而言之,越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就越符合秦朝良好國民的形象。

秦朝對百姓思想的禁錮在漢初被沿襲了下來。只是漢朝統治者沒有秦朝那麼心狠手辣,所以老百姓的日子要好過得多。其實所謂的黃老思想,也是反智的。

漢承秦製爲什麼秦朝二世而亡 漢朝卻可延續400年 第2張

法家雖然便於統治,但它那種想直接把人馴化成牛馬的作法,畢竟違揹人性,與文明發展相悖。但是集權國家,是不可能放棄思想領域的統治的,法家不可用,那就得另立門戶。

於是漢武帝就“罷黜百家 獨尊儒術”。需要注意的是,這個儒並不是孔子那個原生態的儒,甚至不是孟軻的那個儒,而是董仲舒閹割過後的儒。孔孟的儒對於鬼神的態度是敬而遠之,對於君主的態度是“三諫不從,遂之去”,忠是忠、孝是孝,兩者沒有必然關係;董仲舒的儒,摻合了陰陽五行學說那一套裝神弄鬼的東西,搞什麼天人感應,又把忠孝搞到一塊兒——這個大討漢武帝喜歡。漢武帝選擇儒家,並不是因爲它的核心價值觀“仁”,而是因爲董仲舒那套玩意兒給予了他“君權天授”的合法性,同時又是一個教化百姓忠於君主的愚民好工具。

(劉邦平民出身,短短几年時間,就做了皇帝,這是不符合當時知識份子世界觀的。周朝得天下,那是周太王、周文王、周武王幾代人修德修來的,秦始皇得了天下,那是秦國諸代君主修德修來的,你劉邦流氓一個,憑什麼做皇帝呢?司馬遷在寫《史記》的時候,覺得這事太毀三觀了,沒有辦法解答這個問題,只好說“豈非天哉!豈非天哉!”這個合法性問題長期沒有解決,劉家皇帝心裏是很自卑很沒底氣的。)

漢朝只是借了儒家一張皮。當年漢宣帝教訓兒子漢元帝:“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這意思就是說,法家、儒家並用,用法家的裏子、儒家的面子,不要搞混了。可惜漢元帝沒拎清,漢宣帝很失望,預言說:“亂我家者,太子也!”

漢宣帝一言成讖,西漢王朝果然真的斷送在漢元帝、王政君這對夫婦手上。

至於說爲什麼秦朝會二世而亡,所謂“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是扯淡。治國安邦平天下是個技術活,從來就不是道德問題。那些把“道德”當大力丸推銷的,宣揚“道德好、百病消”的,放在古代,那是視野與思維水平不夠,今天還這麼講的,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良心有問題。

秦朝的驟亡,主要原因有三個:

一、體制改革過於劇烈,缺乏緩衝;

二、規模擴張過快,但未建立與之匹配的組織能力;

三、運氣不好,秦二世是胡亥。

一、體制改革過於劇烈——主要是指郡縣制的推行。

郡縣制的目的是中央集權,在這當時是個新鮮玩意兒。若說清末中國面臨兩千年未遇之大變局,那麼秦朝的建立其實也是兩千年未遇之大變局。在此之前一千多年裏,實行的是封建制,所謂封建諸候以藩周室。在秦朝未統一天下之前,政治地位是靠父親的精子換的,諸侯國的存在、諸侯國內小公卿國的存在,都是天經地義的。

但是秦朝在商鞅變法之後,已經換了玩法。在秦國,爵位(當時官位、爵位尚未分家)是要拿軍功來換的,沒有軍功,管你老子是誰,都不得富貴。

漢承秦製爲什麼秦朝二世而亡 漢朝卻可延續400年 第3張

這就等於在家族企業裏搞績效考覈啊,員工的積極性當然高漲,但是老闆的那些親戚們自然是很鬱悶的——天佑秦國,從秦孝公開始,除了幾個短命的,幾乎就沒有差勁的秦王。等到秦始皇的時代,秦國人已經非常習慣於這種績效考覈。

此外,到秦始皇時,秦國人也已經明白並且接受郡縣制了。比如王翦伐楚,臨行前向秦始皇要田宅,說:“爲大王將,有功終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鄉臣,臣亦及時以請園池爲子孫業耳。”——可知當時在秦國,有功不得裂土分侯,已成爲常識。

可問題是,你秦國人認可了,關東六國可未必認可呀。

關東六國的王族近親,作爲舊制度的既得利益集團,無論怎麼安撫,都肯定會恨秦國。但關東六國的士人階層,這部分人是社會的中堅,安撫好了,社會才容易穩定。這些人要麼有大大小小的封邑,要麼做門客有碗閒飯吃,秦國人一來,用郡縣制取消了封邑,又實行嚴格的戶籍制度,非宗室籍、宦籍、市籍的全部得去種田,什伍連坐相互監視,偷懶、逃跑都不行。像熊心、田橫這樣的王侯疏族子孫,全都流落成布衣,甚至得去放羊謀生。砸飯碗砸得如此徹底,人家能不恨你嗎!像項梁、張良這樣鐵了心要反秦復國的人畢竟是極少數,絕大部分人還是指望安安穩穩過日子的,像張耳、陳餘、韓廣、田橫這些人,如果那時籠絡進體制內,給塊肉骨頭餬口,何至於要造反?

其實秦始皇對於關東六國王室與名門望族的打壓,還是蠻嚴厲的。每攻滅一國,就將那些家族搬遷到關內,就近監視(後來西漢也學習了這套手法,採取了“遷陵”的政策)。文武之道一張一弛,無奈秦始皇只擅長殺人壓人,卻不屑於哄人。函谷關以東,全都咬牙切齒。

那時代的人,國家觀念本是很淡薄的,但是,只有大棒沒有胡蘿蔔的政治制度、嚴苛殘忍的司法,硬生生地逼出了濃郁的亡國之恨。博浪沙之遇刺,只是張良等少數人的行爲;但“始皇帝死而地分”、“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則是黔首的心聲了。

秦始皇末年的形勢已是地火蔓延,始皇帝卻依然在做着“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的美夢。

二、規模擴張過快,但未建立與之匹配的組織能力——要剖析這句話,得從“天下苦秦久矣!”入手。

秦朝統一天下後,並沒有實行一國兩制,特意去奴役關東六國,只是把之前秦國通行的政策法令推廣到了全國(當然,秦國人跟關東六國人還是有細微差別的,在戶籍上,秦國人另入“故秦民”籍,關東六國入“臣邦人”籍)。若說秦國人以秦朝法令爲苦,這顯然不是事實。“天下苦秦久矣!”是陳勝造反時說的,陳勝是陽城人,陽城最早屬於陳國,後來被楚國吞併。陳勝這句話裏的“天下”,顯然並非指全部天下人,而僅指關東六國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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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春秋時期到戰國前期,秦國一直被認爲是個野蠻的未開化的落後國家。它躲在西北閉塞的地方,與戎狄爲伍,論文明程度、論禮儀繁華都跟三晉、齊魯差得很遠。李斯在寫給始皇帝的《諫逐客書》裏也說了,說秦國有什麼呢?由余、商鞅、范雎、張儀,沒有一個是秦國人,陛下喜歡的美玉、珠寶、美女、寶劍、駿馬、高雅的音樂,秦國也根本產不了。真正秦國人的娛樂,就是“夫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者,真秦之聲也”——所以,在心理上,關東六國百姓對於秦國是有優越感的。而自己竟然被這羣猴子給統治着,這也是比較不能忍受的。

但是,就因爲秦國落後,文明程度低,所以秦國人就容易洗腦,不把自己當人看。在冷兵器時代,文明無法轉化成戰鬥力,所以一個國家越文明,它的國防力量反而可能越弱。戰國時期,有人給各國士兵戰鬥力做了個排名,說“齊之技擊不如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如趙之勁騎,趙之勁騎不如秦之死士”——齊國是當時最富有的,富人家的孩子命自然比較值錢,齊國的文明程度又最高,“稷下學社”可以說是戰國時期的哈佛耶魯。所以,齊國是六國之中亡國亡得最窩囊的,一戰未打就投降了。末代齊王是活活餓死的。

韓非子到秦國後,也被秦國人嚇了一跳。說秦國人真的是怪物啊,聽到要打仗就高興得跟過節似的。好多先秦諸子的書中都提到了秦國這架恐怖的戰爭機器,“當此之時,秦中士卒,以軍中爲家,將帥爲父母,不約而親,不謀而信,一心同功,死不旋踵”——有這樣的軍隊,橫掃六國是必然的結局。

但是,統一天下之後,秦始皇把秦國的那一套推廣到全國,問題就來了。你秦國猴子不把自己當人看,我們可還是自認爲是個人的呀!!

可以預料,關東六國的百姓在執行秦國法律的時候,執行力是遠遠不能跟秦國百姓相比的。秦國人習以爲常的事情,在關東六國百姓眼裏,就太不習慣太苦了。

但秦國的法律是嚴苛殘酷的,你達不到政府要求,那就對不起了。《史記.張耳陳餘列傳》裏,蒯通對范陽縣令說:“秦法重,足下爲范陽令十年矣,殺人之父,孤人之子,斷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勝數”——如此一來,關東六國自然更加怨聲載道。

但是我估計,雖然砍了這麼多人,關東六國司法機關的執行力還是沒有達到秦國標準。日後推翻秦國的項梁、劉邦、張耳、陳餘、英布等人,全都是逃犯,都是漏網之魚。

一方面,是民間不斷累積的怨氣,一方面,是不知悔改毫不妥協的持續高壓。陳勝這個火星一躥起,立成燎原之勢,“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殺之以應陳涉”。

三、運氣不好,秦二世是胡亥——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想必不用過多闡述。

如果始皇帝不死,秦國則依然鐵板一塊。秦國政府做爲執政工具雖然做得非常差勁,但是做爲鎮壓工具,它絕對是一流的。在這種威懾力之下,在始皇帝生前,竟然都沒有人敢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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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一下,如果始皇帝死後,秦二世是扶蘇。

首先,他是名正言順的長子,繼位不至於引起秦國政治的動盪。秦國不分裂,秦國的威懾力就依然存在;

其次,扶蘇據說是性格較爲柔和的,他很有可能對始皇帝的政策進行一些修正,改善百姓的生存環境,而不像胡亥那個二貨,做火上澆油的蠢事。本來失期只是罰錢就可以了事的,到了胡亥時代,“失期,法皆斬”,硬生生逼出了個陳勝吳廣。

再次,跟胡亥這個白癡不同,扶蘇是有歷練、有自己成熟想法,並且有擁護者的繼承者。他在位時,必定不會像胡亥那樣胡鬧,必定不會發生像章邯這樣的功勳卓著的猛將,最後竟然會被逼得向造反者流涕投降的事——這雖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起碼可以再拖一段時間。

秦朝的過失,都被西漢的統治者看在眼裏。秦朝算是“中央集權”的試用版,試用版暴露出來的問題,都被西漢這個修正版打補丁修復。

秦朝二世而亡、西漢立國兩百年,原因就在於這補丁打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