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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之亂後,樑朝文學爲何會在江陵地區短暫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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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之亂後,南朝梁文學在江陵地區出現了短暫的復興。接下來小編就給大家帶來相關介紹,希望能對大家有所幫助。

江陵政權始於承聖元年(552),終於承聖三年(554)。在此三年內,樑朝處於侯景之亂後的短暫和平期。在蕭繹的號召下,江陵聚集了大量的文人精英。他們在此處校訂典籍,舉行了詩歌演唱和活動。

侯景之亂後,樑朝文學爲何會在江陵地區短暫復興?

一、江左文人集團的重組

樑太清六年(552)三月,蕭繹領荊州軍平定侯景之亂;十一月,蕭繹據江陵正式稱帝,改元承聖。江陵政權正式走上歷史舞臺。江陵一直是南朝重鎮。西晉末,中原世族南遷,部分世族僑居於江陵。樑朝時期,江陵士族已成爲江左士族的中堅力量,如南陽宗氏、南陽庾氏。

另外,江陵歷來爲荊州治所,南朝歷代的荊州刺史大多是皇室宗族,他們當中有很多喜愛文學的人,他們的經營爲江陵打下了一定的文學根基。蕭繹鎮守江陵時,亦積極接引文學之士,遂成著名的“西府文人集團”。蕭繹能在江陵召集衆多人才,一方面憑藉的就是其文名遠播,另一方面,則是憑其戡亂之功。

相比同時期的其他勢力,如益州蕭紀、雍州蕭詧等,都在侯景圍困建康時擁兵坐觀,而蕭繹卻帶領以王僧辯爲首的荊州軍剿滅侯景,自然樹立了很大的威望。加之其鎮守荊州多年,“擁全楚之資”,頗具實力,所以,蕭繹建立的江陵政權頗具號召力。侯景之亂後,很多文人紛紛投奔至江陵,一時間,江陵匯聚了樑末衆多的文學精英。

投奔江陵的文人中,有蕭繹主動接引者,如王褒;有王僧辯爲其招募者,如沈炯;有自發西上者,如姚察父子。王褒是南朝高門琅琊王氏的後裔,蕭繹欲待之以不次之位。可見琅琊王氏門第之高、文才之盛。

侯景之亂時,王氏家族遭受重創,王褒以家族及自身文名西赴江陵,對元帝而言具有相當強的文化號召力,於其自身而言亦是家族文化的延續。王僧則辯在平定戰亂的過程中,曾爲元帝招攬到不少人才。如蕭大圜,是侯景之亂後鮮少倖存的蕭氏子孫之一,王僧辯對其招募,帶有鞏固元帝勢力的政治意圖。

大圜至江陵後,元帝令大圜告知其兄汝南王大封等前來拜謁,即可知元帝意在控制這些威脅其皇位的子侄。另如庾肩吾、庾信、姚察父子、顏晃等,皆爲侯景之亂後自發投奔江陵政權者。《陳書·姚察傳》載:“元帝於荊州即位,(察)父隨朝士例往赴西臺,元帝授察原鄉令。”以其“例”字可見,當時投奔江陵者甚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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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國破家亡的文人們本身就脆弱不堪,亟需求一個安穩之地投靠。尤其是一些高門大族之後,他們肩負家學傳承之任,更加渴望新政權能重新走上治世乃至盛世之路。

江陵政權滅亡後,這些文人或入北,或入陳。庾信、王褒入北周後爲宇文氏禮遇,陰鏗、徐陵入陳後亦爲重要文人。可見,在建康文學遭受重創後,此時期聚集江陵的文人,是多麼優秀和重要。

二、典籍校訂中“四部”名稱的標目

蕭繹在江陵即帝位之後,欲定都於此,遂命王僧辯將建康留存的書籍運至江陵,並敕學者、文人進行整理、校讎。樑朝很多典籍都保存於臺城宮殿內。侯景之亂時,建康城“千里絕煙,人跡罕見”,很多宮殿被燒燬,幸有部分保存良好,文德殿就是其中之一。王僧辯運往江陵的典籍就多爲文德殿所存。

文德殿爲樑朝校訂典籍、討論文學的機構,兼具學術和文學功能,在武帝天監年間與蕭綱入主東宮兩個時期最爲繁榮。入文德殿者,一爲在此機構中擔任職務的人,一爲受武帝宴請參與論詩作文等活動的人。此二者中,既有博學多識的儒生,亦有才華橫溢的文人。

武帝天監時期,王僧儒、張率、袁峻、丘遲、到沆、庾於陵、許懋等人皆入直文德省,校訂墳史,撰錄典籍。而若王訓、蕭子恪、賀琛、王規、沈衆、張譏者,皆曾被召入文德殿,奉詔賦詩作文。《隋書·經籍志》錄有《樑文德殿四部目錄》和《文德殿目錄》,皆爲在此地的文人學者整理校讎之果。

文德殿書目的整理校讎,爲樑朝彙集了大量珍貴典籍,是南朝自劉宋以來圖書業的一大盛況。武帝“敦悅詩書,下化其上,四境之內,家有文史”,樑朝公私典籍之盛爲前三朝所不及。蕭繹作爲武帝之子,特著《金樓子》記其聚書之好,又在即位後特令王僧辯將書運往江陵,與此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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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帝召集羣臣賦詩的宮殿中,包括文德殿、華光殿、壽光殿等,其中屬文德殿所聚次數最多。其中原因,當是文人集體作詩好用典隸事以炫文技,不免有競爭之意。文德省作爲當時最大的聚書機構,不僅爲武帝所喜,亦爲文人所愛,因而成爲武帝時文人集會的常聚之所。文德殿論詩作文之風亦延伸至蕭綱入主東宮時。

時蕭綱“又開文德省,置學士,肩吾子信、摛子陵、吳郡張長公、北地傅弘、東海鮑至等充其選”。其中,張長公即爲武帝時入直文德省的張率之子。文德省的存在,既承擔了聚書的職能,又爲文人論詩唱和提供了輔助作用,可爲當時一文化標杆之所在。侯景之亂後,文德殿的典籍悉歸江陵,自然會引起很多文人的重視,包括蕭繹在內。

對蕭繹個人而言,這既是爲了個人之喜好,亦是鞏固江陵政權的方式。對侯景之亂後四散各地的文人來說,這些典籍具有極大的文化向心力。《陳書·周弘正傳》載:“及侯景平,僧辯啓送祕書圖籍,敕弘正讎校。”可知,元帝組織了學人對王僧辯運來的典籍進行了整理讎校。以顏之推所記,參與校書者共十六人。

以經、史、子、集四部分爲組,每組四人。在現存史書中,有明確姓名記載者共十人:周弘正、王褒、殷不害、王孝紀、徐報、庾信、周確。其中,周弘正爲經部領校人,王褒爲史部領校人,殷不害爲子部領校人,庾信爲籍部領校人。

此次校書是元帝組織江陵文士進行的一次大規模校書活動,其意義在於:明確了書籍按經、史、子、集四部分類的名稱。古書典籍的目錄分類始自西漢,時劉向、劉歆父子編《七略》,因其中《輯略》爲總序,所以實際上是將書籍分爲六類。後來東漢班固撰《漢書·藝文志》,延續了劉氏父子的分類法。

西晉時期,荀勖作《晉中經簿》,首次將書籍按六藝小學、諸子百家、史傳記錄、詩賦作品四部進行分類,並以甲、乙、丙、丁四字進行標目。東晉李充撰《晉元帝書目》,沿用了荀勖的四部分類,並以甲、乙、丙、丁進行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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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是,李充將荀勖的四部分類順序調整爲:六藝小學、史傳記錄、諸子百家、詩賦作品,近似後世的經、史、子、集之順序。南北朝時期,南齊王儉撰《七志》,樑朝阮孝緒撰《七錄》,二者都延續了兩漢時期的分類方法。

又有劉宋時期,謝靈運編的《四部目錄》;南齊時期,王亮、謝栔編《四部書目》;樑朝時期,任昉、殷鈞編《四部目錄》,又名《文德殿目錄》,劉孝標編《樑文德殿四部目錄》,劉杳編《古今四部書目》。可知,書籍分類自兩漢至魏晉,是由“七分”(實際爲六分)轉變爲“四分”,至南北朝,則“七分”與“四分”並存。

直至《隋書·經籍志》,將書籍按經、史、子、集順序分類,正式確定了四部分類順序和四部名稱。在“七分”與“四分”並存的南北朝,江陵文士選擇後者進行整理校勘,可以間接看出其領導人蕭繹的四部分類觀念。蕭繹在其《金樓子·著書》中,將所得圖書分列目錄,按甲、乙、丙、丁分類,四類順序亦近似經、史、子、集之序。

另外,在《隋書·經籍志》之前,四部分類順序雖逐漸靠近經、史、子、集之序,但鮮少見到“經史子集”的明確標目,唯有顏之推記載的此次江陵校書,明確出現了書籍四部的名稱——經、史、子、集。此次校書,可以說是現存文獻記載中首次出現四部分類“經史子集”的名稱。可見其意義之重大。

三、詩歌唱和中宮體詩風的復甦

侯景之亂雖然導致了以蕭綱爲中心的宮體文人羣潰散,但江陵政權集聚了荊、揚兩地的文學精英,他們在蕭繹的領導下,偶爾有舉行集體性的文學活動,只是這些活動因戰火破壞記載甚少。在現有的史料中,僅可略窺一二。

《陳書·徐儉傳》載:“侯景亂,(徐)陵使魏未反,儉時年二十一,攜老幼避於江陵,梁元帝聞其名,召爲尚書金部郎中。嘗侍宴賦詩,元帝歎賞曰:‘徐氏之子,復有文矣。’”徐儉,即上述參與子部校書之徐報,爲徐陵長子,“幼而修立,勤學有志操”,頗有徐陵之風。以上文記載看,徐儉曾做過一首侍宴詩,只是如今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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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儉與其父相同,也曾出使北地,庾信曾作《徐報使來止一相見詩》曰:“一面還千里,相思那得論。更尋終不見,無異桃花源。”可知,徐儉出使北方時曾看望過庾信。從庾信給徐儉所贈詩可以想見,徐儉應是承其父之學善於作詩的,否則庾信也不會以詩相贈。

另北周滕王宇文逌曾提及庾信在江陵的作品集:“及到江陵,又有三卷。”可知,在蕭繹領導的江陵政權中,不僅有帝王組織的宮廷宴會賦詩,文人私下亦有不少的詩歌創作。另一處集中性的文學活動當屬元帝等衆人作《燕歌行》了。

此次詩歌唱和活動,原作者爲王褒,元帝及庾信等人皆爲和作,衆人作品合爲《燕歌行集》,今所見“三數篇”,正是元帝、王褒、庾信的三首詩歌。蕭、王二詩皆承襲魏文帝《燕歌行》之“行役不歸,夫人怨曠無所訴”,風格偏於婉麗。

元帝之作純寫少婦閨怨,流於哀婉,王褒之作分述徵人思婦,首尾皆以思婦情思爲主,風格較元帝之詩更爲明麗。二位詩人都是生活在宮牆之內的貴族,對外界的接觸也鮮少能真正領略塞北寒苦,一點了解多是來自於史書中的描述,因而所謂“妙盡關塞寒苦之狀”未必屬實。

相比而言,庾信之作在藝術上要勝過元帝和王褒。如:“代北雲氣晝昏昏,千里飛蓬無復根。……定取金丹作幾服,能令華表得千年。”

詩歌前半部分寫將軍征戰之久,行人戎役之苦,悲涼慷慨,頓挫激昂,其中寫景狀物甚是遼闊蒼茫。後半部分又回到昔日宮體舊調,寫思婦離情之深,空牀獨守之難,風格綺麗輕冶。

最後四句轉而表達了作者求仙問藥的暢想。江陵政權建立時,既要面臨蕭氏皇族內部爭鬥,又要提防北部西魏的虎視眈眈。在人人自危之時,詩歌結尾卻宣揚了這種思想,與當時的時代背景頗不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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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矛盾的現象是特殊的時代環境對詩人人格造成的影響:侯景之亂髮生後,庾信投奔蕭繹,並對江陵政權寄予熱切希望。然蕭繹生性多疑,對部下甚爲猜忌,以致君臣離心。他甚至起用侯景餘黨,繼續攻殺威脅其政權的皇室親族,此爲內憂。而東、西魏虎視眈眈的環伺,對於戰後國力弱小的江陵一隅而言是極大的危機,此爲外患。

詩人心中既希望樑朝能在江陵繼續延續,又對嚴酷的政治形勢無可奈何,詩歌情感只得表現得非常複雜。透過社會背景可知,庾信詩歌中的哀怨之情不僅是思婦、徵人的哀怨,還有更大的社會哀怨,這種哀怨之情相比王、蕭二詩流於表面纖靡之風而言,更加深透,更多層次。王夫之評此詩曰:“故人患無心耳,苟有血性、有真情如子山者,當無憂其不淋漓酣暢也。”

四、總結

總體而言,侯景之亂雖然打破了樑朝安逸享樂的和平,使得京都建康的宮體詩人羣四散飄零,宮體詩創作也因戰亂被擱置,但蕭繹建立的江陵朝廷積聚了建康、荊州兩地的文學精英,文人校勘典籍,對書籍四部名稱進行了明確標目。

江陵文學出現短暫的復興,他們的《燕歌行》唱和活動反映了在相對穩定的短暫時期內,樑末文學出現了宮體詩復甦的跡象。元帝與王褒二人的《燕歌行》延續了樑朝宮體詩的豔麗之風,而庾信的《燕歌行》既有宮體詩之麗,也包含了對時局擔憂的複雜情感,相比元帝、王褒二人之作更加深沉,此詩可被視爲庾信詩歌詩由樑朝宮體走向暮年詩賦的重要過渡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