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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駢從一代名將淪爲千古罪人,文武兼修不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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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有許多文武兼修之士。譬如李白、高適,劍法堪稱是文人墨客中的高手。但如果要評出一名射箭冠軍,晚唐時代的高駢應該可以力拔頭籌。

當年高駢在軍中,某日出行,聞聽空中雕鳴聲聲,一擡頭,只見兩隻大雕展翼並飛,撲翅掠過,箭術嫺熟的高駢馬上產生了射鵰的衝動,說了聲:“我後大富貴,當貫之”!隨即挽弓搭箭,箭如流星,直指長空,雙鵰應聲而落,衆人大驚,歡呼聲響遏行雲,人稱“落雕侍御”。

一箭雙鵰,確要有過硬的本領,這位射鵰英雄,也果然在日後通過自己的努力,聲名日隆,歷數鎮節度使,並加授司徒、諸道兵馬都統、鹽鐵轉運使等顯官要職,“位冠侯藩之右,名兼卿相之崇”,驗證了自己當初在射鵰時的預言。

恨乏平戎策,慚登拜將壇。手持金鉞冷,身掛鐵衣寒。

主聖扶持易,恩深報效難。三邊猶未靜,何敢便休官。

——高駢《言懷》

高駢從一代名將淪爲千古罪人,文武兼修不滿足

唐朝晚期,皇權式微,國祚震盪,戰亂頻仍。年輕的高駢,在家國的感召之下,信奉祖輩留傳的傳統(其祖父高崇文爲唐憲宗時名將,以功封渤海郡王、南平郡王),滿腔熱血,南征北戰,化做聲聲長嘯,確有勢不可擋、英氣勃發的射鵰雄心,在荒無人煙的邊陲,一心平虜保國。

在平定党項叛亂之戰中,其他將領輾轉千里,沒有建立尺寸戰績,他卻數用計謀,屢建奇功。隨即又兵定安南,大獲全勝。後又移鎮西川,始建成都府磚牆,由於他熟諳兵法,用兵有度,所鎮之處,皆有治績,“天子嘉其才”,不斷升遷,加官進爵,唐僖宗繼位之後,甚至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職同宰相。由於高駢智勇雙全,加之戰功赫赫,似乎沒有辦不成的事,沒有打不贏的仗,深得朝廷器重與嘉許。

閒暇之餘,高駢猶喜吟詩,他的祖父名爲高崇文(中唐一代名將),一點也不喜歡書文,討厭案牘之事。高駢則不然,甚喜弄駢文章奏之事。

在唐朝後期的武將中,高駢的詩文堪稱一流高手,是個善於捕捉生活細節、調節自身性情的將軍詩人。他會於春光明媚時分,大招賓客,對酒看花,“花枝如火酒如餳,正好狂歌醉復醒”,與諸幕僚友人一起醉春,真正一副儒將風範。抑或在濃陰匝地的夏日,於園中小憩,覓得“水精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這樣的佳句。又譬若所騎黃馬生病,也可吟得“官閒馬病客深秋”之類的寄寓之作。

我最喜歡的,是高駢的《對雪》中的“坐看青竹變瓊枝”一句,雪落飛花,青竹變爲瓊枝,只言片詞,便將雪之猛、雪之烈,描摹得逼真而生動。高駢卸下戎裝鎧甲,在雪前的這一坐,無意中卻覓得千古佳句。這樣的文采,在唐朝的武將中,所見無多。

高駢的幕府之中,也聚集了一批學識淵博的舞文弄墨之士,最典型的是從事官裴鉶,寫有三卷《傳奇》,多敘神仙怪異之事,爲唐代傳奇小說乃至後世小說發展貢獻甚巨。還有一位幕僚,新羅人氏崔致遠,跟隨他數年,做了大量的文字工作,後將在唐十六年間求學供職的詩文整理成二十卷《桂苑筆耕集》,被公認爲是朝鮮漢文文學的奠基人。很顯然,兩位幕僚,在相當程度上受到了高駢的影響。

然而文字畢竟不是將軍的生活與主業。時值黃巢兵起,直指長安,朝廷對身在揚州統兵,肩負宰相之職的高駢的依賴,到了無可復加的地步,舉國上下都希望他能出兵護國、平叛立功,扭轉乾坤。高駢也不負重望,打了幾個大勝仗,他所向披靡,有足夠的信心,可以力挽狂瀾。

可是在對黃巢的態度上,朝廷多有爭議,有的認爲同意授其節度之職以“紓難”,也有的認爲宜徹底剿滅以絕後患。朝廷裏的宰相大臣們各懷異心,宰相盧攜和鄭畋甚至爲此爭論得面紅耳赤,幾乎當場打起架來。唐王朝已經沒有足夠的元氣來處置事關存亡的大事,而且態度曖昧,這次極不雅觀的朝廷辯論,喪失了最好的戰機,並且也導致了事態朝着嚴重的方面發展。

此時的高駢,剛剛掌握兵馬都統、節制東南諸道的兵權,正在忙着“繕完城壘,招募軍旅”,已有“士客之軍七萬”,還在傳檄徵兵,也正是他威望大振的時候。京城的消息傳來,高駢覺得,自己一心剿匪的意見未被採納,說明了朝廷對他的疑慮,同時還說明了朝中有人指手畫腳,不存好意。

早在高駢平定安南時,就曾因戰功顯赫而招致監軍李維周的嫉妒,而李監軍甚至藏匿高駢的捷報不向上呈報,朝廷責怪,李監軍竟然報告說高駢不肯賣力,推諉不前,命另外人等代之。高駢的熱情一下子跌到冰點,辛辛苦苦的努力,得不到支持,心中很是不平。他要用一種極端的方式,來證明自己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軍事才能,重新贏得朝廷的肯定。

廣明元年夏,黃巢之黨自嶺表北趨江淮,由採石渡江,張璘勒兵天長欲擊之。駢怨朝議有不附己者,欲賊縱橫河洛,令朝廷聳振,則從而誅之。 ——《舊唐書·卷一百八十二》

黃巢兵過揚州北上,高駢“下令將出師”。按說,大將張璘已做好準備,是最佳時機。但這個時候,高駢身邊的小人也及時地跳了出來,一位叫呂用之的親信替他出了一個餿主意,說,將軍您現在功勳卓著,賊尚未平,而朝廷中已有口舌是非,一旦賊平,則有功高震主之嫌,何不坐山觀虎鬥,自求多福呢?這一建議正中高駢下懷,於是託疾不出,嚴兵保境。在沒有遇到強勢的防禦阻擋之下,黃巢的兵馬順利通過有重兵把守的江淮,遂得以一路向北,北趨河洛,直搗長安。

這一次,高駢的負氣賭氣,以及聽信小人,鑄成大錯,釀成大禍,改寫了自己的命運,也毀掉了自己辛苦半世才營建起來的名將風采。

而朝廷仍然對其“倚若長城”,奔送詔諭的使者,相望於道。但高駢仍然擁兵不出,使得唐僖宗對他傷透了腦筋。無奈之下,只得將都統的兵權移交王鐸,對高駢進行加爵削權的冷處理。豈料這樣做,使高駢原先的威望一掃而光,這令他更加無法接受。這時的高駢,因爲受呂用之等人的蠱惑,陷於迷茫。他躺在紙張發黃的功勞簿上,沉沉地昏睡了。他已經深深地迷戀上了神仙之術,羽化登仙,幻覺重重了。

他不知道,由於他的不抵抗主義,已經使得政局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那個指望他再傳捷報的小皇帝,已經被逼得逃離京城,跑到了四川,而且看起來,比當年安史之亂的情況更加嚴重。遊樂成習的唐僖宗,在逃亡途中,過的是穿布衣、吃蔬菜,摒棄笙歌,不敢遊獵,日夜啼哭的悲慘生活。朝廷對於高駢,已經徹底失望了。

起用儒生王鐸擔當都統,是高適不能接受的。他甚至與皇帝在來回的信簡公文上,耍起嘴皮子,玩起了文字上的遊戲。高駢說,王鐸乃一介儒生,怎可抵敵?如果起用我的話,必能“糾率諸侯,誅鋤羣盜”。唐僖宗回道,我早就付兵權給愛卿你了,不錯,你的功勞很大,但卻放虎離山,難辭其咎啊,況且,免了你的兵馬都統職務,不是加封你爲太尉了嗎?再說,謝玄曾破苻堅於淝水,裴度平元濟於淮西,未必儒臣不如武將,怎知王鐸不立大功?

高駢又說,今賢才在野,奸人滿朝,致陛下爲亡國之君,是您不用我了,而不是我辜負了您。唐僖宗在詔書中回敬道,你說到底朝中誰忠誰奸?我雖沖人,但你高駢也不能隨便輕侮我爲“亡國之君”啊。…………

高駢上書“攘袂大垢”,公然指責朝政不是,心懷不滿。而唐僖宗在詔書中,則指責他剿賊不力,誤己誤國,有負聖恩。來來往往之間,是看不見的脣槍舌箭。歷代君臣之間,沒有見過像他們這樣玩文字遊戲、捉政治迷藏的。

高駢的厭戰情緒油然而生,與當初的雄心壯志截然不一,他在《寫懷二首》中吐露心思:

漁竿消日酒消愁,一醉忘情萬事休。卻恨韓彭興漢室,功成不向五湖遊。

花滿西園月滿池,笙歌搖曳畫船移。如今暗與心相約,不動徵旗動酒旗。

當年臨危不懼、功封侯爵的將軍,在國家分裂動盪之機,迷茫不已。一代名將從此沉湎於崇道之術。他所信任的呂用之一幫人,其實都是些心懷鬼胎的不法道士,利用他心灰意冷之際,假意奉迎說他將歸上清,羽化登仙,將高駢引入歧途。

羅隱在《廣陵妖亂志》中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個叫蕭勝的人,納五百金賂於呂用之,希望可以得到鹽城監的職位。呂用之爲蕭勝幫忙,但高駢認爲,當任的鹽城監工作有治績,與奪之間,十分爲難。呂用之便開始編故事了,說,我昨晚得到上仙的一封密信,有一寶劍在鹽城井中,須一靈官去取,因爲蕭勝是上仙身邊人,所以才建議讓他去當鹽城監的。奇怪的是,高駢聽了這番話,竟然同意了。蕭勝到了鹽城數月,獻了一柄銅匕首。呂用之又對高駢說,這是北帝的佩物,得之則百里之內,五兵不敢犯。高駢感到很驚異,於是將銅匕首飾以寶玉,經常放在身邊。

呂用之用這樣的辦法,將高駢騙了又騙,還贏得了信任。可惜高駢矇在鼓裏,最後權柄盡失。當得知王鐸果然擊敗黃巢、收復京城的消息傳來,高駢“悔恨萬狀”。

而這個時候,高駢的影響力已大不如前,部下又多叛逆。他於是更加迷戀於修道之術,日跨青鳥作仙遊狀,藉以自慰。最後,城池失守,竟然被自己的部部畢師鐸關押起來。沒有吃的,只能煮革帶以食,最後全家在內亂中被囚殺。

高駢與高適,都是唐代詩人中因時局動盪、武功卓著而位顯官高的人物。不過,兩個人的命運與結局卻是截然不同。高適在安史之亂來臨之際,挺身而出,投筆從戎,殫精竭慮,以求報國,所寫詩文愈見雄健。而高駢早年飛黃騰達,卻在黃巢起義之時,擁兵自重,泄一己之私憤,逞一時之意氣,不顧大局,由射鵰英雄,蛻變成了一個偏聽偏信、走火入魔的假道士。

射鵰雖然成就了英雄夢,但高駢卻因無法左右自己,從一代名將淪爲千古罪人。新唐書甚至將他寫進了《叛臣傳》。“不將真性染埃塵,爲有煙霞伴此身”,高駢的輝煌人生,恰恰毀在他身邊最爲親信的呂用之等商儈出身的賣藥假道士身上。悲夫!誰任用小人,誰就要爲此付出慘痛的代價,喪失判斷力,是領導者最大的悲哀。

高駢的跌倒,是時代的悲劇,更是個人的悲劇,比起同爲失敗文人的宋之問,教訓似乎更爲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