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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爲胡人卻心繫華夏:士人們重建漢魏君統的最後幻想——王僧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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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僧辯是出身太原祁縣的烏桓蠻族之後,他是行將滅亡的華夏第一帝國的最後保衛者,身上流淌者蠻族保衛者最好的品質:“誠樸忠信”。他早年隨父王神念南渡投樑,受到了梁武帝無比慷慨的款待,使得新歸化者的認同狂熱程度自然也遠遠高於老會員。華夏第一帝國借江東膏脂完成拜占庭式的復活後,江北防線始終委任於北來南下流民與降將。北方的統一導致南下流民越發減少,江北流民兵團遂逐漸走向無以爲繼的窘態。樑代還能有王僧辯,賀拔勝等爲數不多的胡人“脫北者”,蕭衍自然更是對他們恩寵有加。歸化蠻族僱傭兵的忠義與高戰鬥力一向是世界帝國君主熱愛的對象,從漢武帝到殘唐這段時間儘管出現了侯景與安祿山,但是也出現了王僧辯與李光弼。少數不忠義的蠻族能夠利用自己的武力踐踏京洛,更多忠誠淳樸的蠻族卻能重新幫助失去半壁江山的帝王還於舊都。相比之下,漢魏晉宋齊樑的每一次朝代更替,都會削弱君統禪讓制的威望與凝聚力,越來越少的懷抱着舊價值觀的士大夫願意用自己的生命與舊世界陪葬,更多的士人卻習慣加入新君鹹與維新的隊伍。王僧辯以外來胡人的身份,承擔了其無力肩負的世界帝國的重建者與保衛者的雙重身份,譜寫了華夏末世的一曲悲歌。

身爲胡人卻心繫華夏:士人們重建漢魏君統的最後幻想——王僧辯

侯景之亂暴發,王僧辯作爲湘東王的屬下參與了勤王軍的討侯行動。侯景南下的核心不過八百胡騎與八千淮人,卻做到了曹操和拓跋燾都無法做到的成就。儘管這一方面離不開侯景自身出色的軍事才能,但另一方面侯景的行爲卻正好順應了蕭氏諸王的小算盤。蕭家諸王盼望借侯景之力消滅蕭衍的中央權威,從而藉機擴張實力消滅異己,達到稱雄全國的目的。

侯景餓殺梁武帝,立蕭綱繼位的方式是他對高歡的一種拙劣模仿,他既不可能得到士人的真心接納,而且他從北方帶來班底實在是過於脆弱,他解放數萬爲奴北人,完成攻克臺城,挾天子以令諸侯等一系列不間斷的勝利已經讓侯景眼花繚亂,自然無法考慮更爲長遠的事物,對於城外已經放下武器的勤王軍,他僅僅是扣留了勤王軍總司令柳仲禮等人的家屬做人質便全部予以遣回,王僧辯甚至未留親屬作人質便成功返回竟陵。恰恰說明了侯景缺乏自己政治精英團體,面對同樣的情況,多爾袞就可以借入關之機打着爲明覆仇的旗號收編數十萬宣大精兵。侯景叛變的原因不過是因爲遭到蕭衍出賣後的半路打劫,不料弄假成真,缺乏連續性戰略眼光的他自然爲以後的覆亡埋下了禍根。

江陵的蕭繹位於長江中上游的十字口中央江陵,兵精糧足,擁兵十餘萬。侯景之亂暴發後,他並沒有頭腦不冷靜地真心實意地東下抗侯,僅僅派遣王僧辯率領萬人左右做表面文章。他最隱祕的內心期望就是希望蕭衍這座雷峯塔倒下,然後他便可以如同哄搶磚石的費拉一樣去下山摘桃子,奪取整個樑國的最後勝利。蕭衍前腳才死,蕭繹後腳就把屠刀對準了自己的侄子與兄弟。在他的眼中,這些分佈在江陵周邊的親戚方鎮是遠比侯景更邪惡的存在,很多人對蕭繹的譴責都是在譴責他的道德,卻不得不承認其手段的馬基雅維利性。蕭繹並沒有被一片同仇敵愾的討侯聲所迷惑,並沒有衝到前線當抗侯英雄,而是首先把擴張目標準備了在長沙的侄子蕭譽,蕭繹讓不喜歡的兒子蕭方等扮演了類似後世徵日元軍和張國燾西路軍的角色去討伐長沙,蕭方等很快在攻打長沙的過程中兵敗而亡。於是蕭繹重新派遣了王僧辯這樣的嫡系出戰,很快消滅了長沙方鎮,擒殺蕭譽。襄陽方鎮的蕭詧本來是下一個滅亡對象,但由於其地理位置靠北的幸運性,使得蕭詧勾結的西魏國際友人挫敗了蕭繹染指襄陽的企圖,西魏因此在這次干涉戰爭得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漢水以東的土地。郢州的邵陵王蕭綸錯誤地想向蕭繹證明兄弟二人應當團結的道理,反而使得蕭繹用很低的成本就把他趕走,導致蕭綸被迫逃亡北方投靠北齊而後在與西魏衝突中被殺死。同時爲了穩住成都的蕭紀,蕭繹不惜答應自己事成之後,雙方“中分天下”。在對付兄弟子侄方面忙得不亦樂乎的蕭繹還沒準備好東下抗侯,掃蕩了三吳的侯景卻搶先一步向蕭繹發動進攻。

身爲胡人卻心繫華夏:士人們重建漢魏君統的最後幻想——王僧辯 第2張

侯景軍一路勢如破竹,一路連得尋陽,豫章,武昌,郢州,蕭繹的愛子蕭方諸也慘死在郢州之役中,慌神的蕭繹只能繼續依賴王僧辯,命令其駐紮巴陵,阻止侯景西擴。王僧辯沒有辜負蕭繹的重託,成功地把巴陵變成了侯景不可逾越的斯大林格勒,侯景從北方帶來的猛將大部分在王僧辯手中非死即降。心灰意冷的侯景逃回建康,草草地“過了一把皇帝癮”之後便迅速走向敗亡。王僧辯軍收復建康之後,又在建康宮城上演了一次樑代版本的“火燒圓明園”式的宮廷大火。

侯景之亂已平,然而南方尚未安定,成都的蕭紀放棄了保境安民的合理政策,卻企圖在天下幾定時傾國東出與蕭繹爭奪天下,爲了對付順江而下的蕭紀軍,蕭繹不惜故意給西魏報信,慫恿西魏出兵巴蜀以斷蕭紀退路。這場成都與江陵的戰爭結局是以蕭紀身死匹夫之手爲天下笑,蕭繹所處的江陵同時遭受了北方和西方的戰略包圍,西魏則成功得到巴蜀爲結局。最終江陵被西魏輕易包圍並攻破,蕭繹企圖東逃而不得的“文武之道,今日盡矣”的毀滅結局,恰恰是在蕭繹自己手裏佈局而完成的。

江陵城破,元帝身死,以漢魏君統爲代表的華夏第一帝國終於走到了盡頭。王僧辯、陳霸先等在建康擁立梁元帝蕭繹之子蕭方智爲帝,是爲梁敬帝。蕭繹在臨死之前向王僧辯說出了:“我強忍痛苦,不肯去死,就是等你,你應該到來”的託孤之語,等於把重建世界帝國的重擔交予王氏一人之肩。漢魏君統的最後直系傳人蕭方智是蕭繹臨終託付給他的孤兒,因此他畢生也擺脫不了這種白帝城情節。北齊高洋眼見宇文泰毀滅了江陵扶植傀儡蕭詧的行徑,因此也謀求通過讓自己的代理人蕭淵明入建康爲帝的手段來與西魏進行競爭。王僧辯知道殘破的建康政府已經不能再冒着和北齊打一場毀滅性戰爭的風險,因此願意在北齊的強軍威逼下做出退讓,甘願讓樑政府對北齊表面稱臣,並接納蕭淵明爲帝,但作爲交換底線,在王僧辯的堅持下,北齊和蕭淵明答應了暫時罷黜蕭方智,但仍封他爲太子的和談條件。在王僧辯看來,只要不重燃戰火,保全江東心臟,因戰亂北逃的士人當然會隨着時間的推移重新南返,因爲建康纔是他們的家鄉,正如在土耳其人吞併君士坦丁堡之前,東正教的信徒不應去追隨蠻族冒名者治下的羅馬。只要贏得足夠的和平時間,樑朝當然還是有復興的機會的。任何忠於華夏君統的士人,只要是不是壞人或者蠢人,都不會懷疑或反對他的動機和行爲。唯一能找出牽強理由反對王僧辯的,只有陳霸先這種被僑人士族奴役近三百年的南人。

王僧辯並沒有完全放棄對北齊的戒備,他把防守江北大門的任務交給了自己的親家陳霸先。如果要仔細尋找陳霸先口頭聲稱的背叛王僧辯的理由,你會發現每一條理由都會如此荒唐。如果陳霸先憤怒於王僧辯對北齊稱臣,那麼陳霸先在殺害王僧辯,接管建康幕府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北齊稱臣。如果說陳霸先憤怒於蕭方智被廢,那麼王僧辯至少還保住了蕭方智的太子之位,而陳霸先在南方粗安之後變迅速篡位並殺害了蕭方智。無論如何,陳霸先選擇了監守自盜,他帶領十餘萬大軍拋棄了江北防線,以突然襲擊的方式攻克了建康城俘虜了王僧辯父子,以致於陳霸先都對自己的成功感到驚訝:“你竟然沒有防備?”悲憤的王僧辯只能回答到:“把北門託付給你,怎麼能說是沒防備?”隨後王僧辯父子便慘遭殺害。

身爲胡人卻心繫華夏:士人們重建漢魏君統的最後幻想——王僧辯 第3張

王僧辯之死徹底結束了士人們重建漢魏君統的幻想,三吳因而重新進入內戰狀態,王僧辯企圖在僑姓士族政權的廢墟上重建大廈,卻在根基都未打牢的情況下出師未捷。三吳接下來的殘酷內戰是吳姓土豪,蠻夷首領對他們三百年壓迫者忠犬的報復,吳兒們取得了對王僧辯殘黨的勝利並一舉擊潰了北齊干涉軍。但這場慘痛的勝利是以戰火燒至長江南岸的建康都城爲代價的。歷史文人如王夫之,呂思勉等並不關心誰是挑起江南內戰,引發北齊入侵的元兇。他們只看到了陳霸先是最後的勝利者,於是民族英雄陳霸先與賣國賊王僧辯的神話被同時發明出來。他們把南人的英雄當作華夏帝國英雄,其荒謬程度猶如把滿洲人的英雄金壁輝當作中華民族的英雄一般。

陳朝的立國基礎是如此的脆弱與缺乏正統性,直接導致陳的歷史有一大半時間都是陳霸先及其繼承人手忙腳亂於消滅樑朝的孤臣孽子的殘軍,這種國家自然失去了與北方爭奪正統性的可能。他的倖存不是因爲自我的強大,而是北方尚未統一。失去了蕭樑舊世界的文人們大多投奔向了進入文明早衰期的關東,儘管他們內心知道仿製與原版的差距,但比起南人解放後的江東以及陰山貴種盤踞的關西,關東只能他們唯一的選擇。

每個文明都會死亡,這都無法避免。在文明將死未亡,大勢不可逆轉之局,不同局內人的人總會想出不同的應對方式。有的人選擇執着於用盡渾身解數來拯救病人,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最後在無力拯救病人的情況下先於病人死亡,這種人往往容易揹負最多的罵名,他們的譜系從王僧辯延伸到汪精衛。有的人出於本心的善意想要拯救病人,卻因爲缺乏起碼的醫療知識導致盲動而提前害死了病人,這種人往往得到的後世評價是褒貶不一,他們的譜系從王莽衍生到蔣中正。有的人則巴不得早年讓病人入土,通過販賣病人器官獲取的金錢來讓自我獲得一定時間的風光,這種人在秦以後的歷史層出不窮,卻往往是史後之人山呼萬歲的對象。總而言之,文明終結歷史循環不會間斷,局內人的表演循環也不會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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