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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立夫後人憶蔣氏父子:老蔣知恩念舊 小蔣心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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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目前在北京經營麪包小店,但作爲“蔣宋孔陳四大家族”陳家後人,陳澤禎記憶中的三代家事似乎與政治、時代有扯不斷的關聯,在他看來,辛亥革命元勳、祖父陳其美是個活在很高境界的人;自己是老式國民黨員;“緯國叔”則是“很念舊情的人”

陳澤禎背後的牆上,掛着他與連戰等國民黨大員的合影。

“門神!”陳澤禎指着照片說,“這東西避邪!”

當初剛到北京開面包店的時候,陳澤禎似乎覺得“沒少受欺負”。後來,一位深諳公關之道的大陸朋友給陳澤禎支招,讓他把這些照片掛在店裏。

奏效。

“不過,我和現在臺灣的國民黨不一樣,我是真正的、老式的國民黨員。”陳澤禎說,“真正的國民黨應該爲國家和民族奮鬥!”

身爲辛亥革命元勳陳其美之孫、臺灣“交通銀行”前副總裁陳惠夫之子,以及國民黨元老陳果夫、陳立夫的堂侄,陳澤禎覺得,他有這樣的信念或許與祖輩、父輩那些人物的影響有關。

因爲這樣的信念,1991年,不滿李登輝“臺獨”行徑的陳澤禎憤然辭去了臺灣《聯合報》駐日本特派員的工作,舉家遷往美國並改行經營麪包店。 2002年,陳澤禎又把麪包店分號開到了北京,在這之前,他曾告訴兩個女兒,“以後不要再把臺灣當家鄉,你們的家鄉是浙江湖州。”

有人說,陳澤禎的性情頗似祖父陳其美;如此性情的陳澤禎說,“我巴不得人家這樣說!

陳立夫後人憶蔣氏父子:老蔣知恩念舊 小蔣心機重

頂着光環的陳澤禎,在北京默默開了11年的麪包房

 “磚頭一定要平拍!”

1946年陳澤禎出生的時候,陳其美已經過世三十年,雖然從沒見過祖父,但陳澤禎堅信,陳其美是個活在很高境界中的人。

至少,陳其美應算是中國近代史上很重要的人,重要到生前曾把蔣介石、陳果夫、陳立夫、張羣、何應欽等人領入政界,去世後又被孫中山悼爲“失我長城”。

因爲堅定地擁護孫中山並倡導民主共和,在生命的最後幾年裏,陳其美一直是袁世凱追殺的主要目標。然而陳其美非但不懼,反倒對買其性命的鉅額賞金髮生了興趣。陳澤禎聽長輩們說,爲了籌集革命經費,陳其美曾鼓動身邊人向袁世凱密告他的住處,以此獲得賞金。陳其美的行動安排是,同志們負責騙錢,陳其美想辦法逃跑。但是,沒人對這樣的安排感興趣。後來,陳其美找到了身邊的蔣介石。蔣介石問陳其美,要是做了這樣的事,那他將來該如何在同志中做人。陳其美說可以寫個證明給蔣介石,講清一切都是陳其美的主意。蔣介石聽後還是搖頭,騙取賞金的計劃這才被放棄。

陳澤禎把陳其美那種“很高的境界”解釋爲“無私”和“以黨業國業爲重”,而且,他以爲陳其美最終就死於這樣的境界。“還是因爲革命缺錢”,陳澤禎說,“袁世凱買通的刺客說看中了一處礦產,如果陳其美幫忙買下來,可以把這個礦的一部分股份分給中華革命黨。結果在1916年5月18日約好面談的那天,陳其美被他們在上海刺殺了。”

陳立夫後人憶蔣氏父子:老蔣知恩念舊 小蔣心機重 第2張

何應欽的女兒何麗珠曾在擔任“駐日總領事”時,對其部屬說,陳家這祖孫二人是“隔代遺傳”。陳澤禎說如此評價他不敢當,不過,若是因爲陳其美有那份血性,從事革命,那他和祖父倒確實有點像。

“我從小就混太保,當時的大人們都認爲我們是不良少年。”陳澤禎說,雖然自以爲是在行俠仗義,但父親陳惠夫卻是對他非常痛恨,強調:“我已經對不起我的父親了,我絕不能容忍我的兒子再對不起我的父親”,以至曾罵他是“活死人”。“可是我直到如今都不覺得小時候錯過,起碼因爲我們自以爲那是在替天行道啊。”

少年陳澤禎的“替天行道”,其實就是以暴制惡。

在建國中學讀書的時候,陳澤禎發現有位訓導主任“經常仗勢欺人,很可惡”,因此決定給他一點“提示”。這位主任家住一條死巷裏,而且出門必乘三輪車。一天晚上,陳澤禎故意穿着校服守在小巷盡頭,待訓導主任的三輪車進入小巷時,陳澤禎蹬起自行車迎面駛去。二馬一錯鐙的瞬間,一塊方磚從陳澤禎手中徑直飛向三輪車篷裏,激起的慘叫聲直到陳澤禎走出很遠後仍未停。陳澤禎解釋說,他當時知道,磚頭一定要平拍,否則棱角打在頭上會死人。

類似的事多了,對兒子失望至極的陳惠夫最終決定,送陳澤禎到遠離臺灣的地方去讀書,於是在23歲那年,陳澤禎到了日本。

雖然後來考進了早稻田大學法律系,但陳澤禎的善惡觀卻並沒因此改變。有一次,陳澤禎放暑假回臺灣,晚上開車經過一條街時,正遇警察取締路邊攤。見警車開到,小販們捲起包袱就跑,只有一個老太太因爲動作遲慢未能逃脫。當時有個警察態度橫蠻地蹲在行車道邊搶拾老太太散落的東西,陳澤禎見狀火起,一腳油門便向那個警察撞去。好在警察只是摔了個跟頭,但陳澤禎當晚卻差點被陳惠夫罵死。“我是學法律的,當然知道這樣不對”,陳澤禎說,“可我就是見不得柿子專揀軟的捏!武力惡用便是暴力,我不過是在以暴禁暴。”

臺灣的慈濟公德會曾幾次勸陳澤禎加入他們的行列,但都被陳澤禎婉拒。陳澤禎說,慈濟會的工作讓他好感動,不過在他看來,除惡比積善更重要。原因是,“除惡比積善難得多,疏忽一點就可能變成更大的惡!”

不過幾年大學讀下來,陳澤禎也並非完全沒變。“以前感到生氣的事,現在還是會生氣。只不過以前是用拳頭解決問題,後來方法上稍爲成熟點而已。” 陳澤禎的“成熟方法”就是寫文章——從早稻田拿到法學碩士學位後,陳澤禎成了臺灣《聯合報》駐日本特派員,而且一干就是十二年。

 “老蔣說,忠臣出於孝子之門!”

在陳澤禎的文章裏,蔣介石與蔣經國大多被給予正面評價。“老蔣從來不準任何人主張兩個中國,即使是在很多國家和臺灣斷交的時候,這是很了不起的”,陳澤禎說,“如果小蔣能多活十年,那麼我們現在擔心的事也會少很多。”

不過要是論起私人行儀,陳澤禎卻覺蔣經國“有一些事也確實不對”。

其實,蔣介石算是個知恩念舊的人。據陳澤禎回憶,國民黨退居臺灣後,每年正月初一的早上,蔣介石都會來陳家給盟兄陳其美的夫人姚文英拜年。有一年,姚文英在和蔣介石寒暄時,流露出陳惠夫夫人對其照顧不周的意思。結果陳惠夫沒過幾天就接到“總統官邸”的電話,要其立即前來面見“總統”。

不明就裏的陳惠夫急忙趕往蔣介石的辦公室,沒想到剛一見面,蔣介石便揮起柺杖,朝陳惠夫的脖子上狠狠打去。陳惠夫一頭霧水,只得原地立正。片刻沉默之後,蔣介石對陳惠夫說,“忠臣出於孝子之門!你不孝,滾出去!”

沒過多久,蔣介石派人把姚文英從陳家接了出來,來人臨走時告訴陳惠夫,“老先生說你不好好養你的媽媽,他來養他的大嫂!”

陳澤禎說,當時蔣介石讓蔣經國負責此事,蔣經國就在臺北青田街爲姚文英準備了一個院子,而且還專門僱了位護士照顧她的起居。有天晚上,姚文英有事要找護士,但那位護士睡得太沉沒有聽到,於是姚文英自己走出了房間。由於腿腳不靈便,加之當夜天降大雨,結果姚文英剛到院子裏就摔倒了,次日清晨護士發現時,躺在雨地裏的姚文英早已昏迷不醒。

護士急忙聯繫救護車,並且向臺大醫院的院長說明了情況。“這時候院長並沒有通知我父親,而是把電話打到了蔣經國那裏”,陳澤禎回憶道,“問題是,蔣經國也沒有通知我父親,直到那天傍晚快下班的時候,他纔給我父親打電話”。

陳惠夫聞訊趕緊去了醫院,未料方進醫院大門,正遇蔣介石從裏面走出來。“老蔣已經看過我祖母了,見我父親這時候纔來,老蔣又是一肚子氣”,陳澤禎認爲,這是蔣經國特意安排的,“爲的是什麼?那就不言而喻了。”

陳家父子雖與蔣經國不睦,但與蔣緯國卻感情頗深。陳澤禎說,“我從不和蔣經國說話,但是特別喜歡緯國叔,他從來不擺架子。”每次從日本回臺灣時,陳澤禎照例都要和蔣緯國吃飯。有時陳惠夫在場,陳澤禎有些話覺得礙口,總是要找時間與蔣緯國單聊,以至蔣緯國每每解釋“惠夫哥,別生氣,兒子雖然是你的,但有些話對我這個叔叔還是比較方便說”。

其實,蔣緯國有些心裏話也只對陳惠夫說。蔣緯國曾經向陳惠夫吐苦水,“我那老哥快把我整死了。”

陳澤禎敘述說,有一次,蔣介石打電話要蔣緯國回家吃晚飯。當時蔣緯國正在臺灣南部視察,接到電話後便急忙搭乘軍用機趕回了臺北。

陳立夫後人憶蔣氏父子:老蔣知恩念舊 小蔣心機重 第3張

蔣緯國到家的時候,蔣介石、宋美齡、蔣經國以及蔣孝文(蔣經國長子)的太太已經圍坐在桌旁。當時宋美齡問蔣緯國,“聽說臺灣南部能聽到大陸的廣播,你剛從那邊回來,有沒有這事?”蔣緯國直率地回答,“何止南部,現在整個臺灣沿海都能聽到!”話至此時,蔣孝文的太太突然暗中踢了蔣緯國一腳,蔣緯國隨即發現,蔣經國正怒目瞪着他。後來蔣緯國才知道,在他回來之前,宋美齡也就此事問過蔣經國,而負責政戰工作的蔣經國的回答是,他已增強了電波干擾,大陸的廣播已經聽不到了!

與心機極重的蔣經國相比,善露真情的蔣緯國確顯城府不足,但陳澤禎覺得這正是蔣緯國的魅力所在。

陳澤禎記得蔣緯國曾做過一件令他非常感動的事。陳果夫的太太朱明過世後,陳家人曾在善導寺安排公祭。爲表自謙,陳家特意撤去了所有蒲團,以示來賓鞠躬致意即可。當天中午,蔣緯國着軍裝來到靈堂。並且直趨果夫太太的照片前,毫無猶豫,直接在水泥地上跪倒,接着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他是三星上將, ‘總統’的兒子,‘行政院長’的弟弟,誰敢去拉他?”陳澤禎感慨道,可是老一輩的人都明白,當年北伐時,蔣介石曾把蔣經國和蔣緯國寄養在陳果夫家,朱明以長嫂身份,待蔣家兄弟其實猶如母親之待兒女,慈嚴兼併。

“緯國叔一生真誠感人的事太多了”,陳澤禎說。

“他是誰的天皇陛下?!”

與蔣陳兩家的點點滴滴相比,更令陳澤禎關注的其實是政治大事。

工作之後,陳澤禎在日本媒體圈中聲望日隆,臺灣“外交界”甚至因此流傳一句話:如果臺灣派到日本的官員不能和陳澤禎搞好關係,那他在日本就別想混。

曾任臺灣“亞東關係協會”駐日代表的馬紀壯便是沒能混下去的一個。

1988年7、8月間,身患十二指腸癌的昭和天皇裕仁開始便血。據陳澤禎回憶,當時日本媒體對此事極爲關注,新聞幾乎每天都要報道天皇的便血量,自衛隊中的身強體健者則不斷被拉去獻血。

9月中旬的一天,馬紀壯給臺灣在日本的各公、私營企業、團體發去一份公文。陳澤禎清楚地記得,馬紀壯在這份公文中說,“天皇陛下御體微恙,日本全國陷於一片悲傷氣氛之中”。因此,通令臺灣在日的所有機構即日起停止宴飲活動;如果必須舉行,則應注意,在宴會中不得有舉杯表示祝賀的言辭和行動。10 月10日本是“中華民國”的“國慶日”,事實上,這份公文的結尾處,還宣佈了取消當年在日的“國慶”活動。

讀信之後,陳澤禎無名火起,他隨即打電話質問馬紀壯,“他是誰的天皇陛下?!日本天皇生病,把我們的‘國慶’活動取消奇不奇怪?!”“沒有兩個中國的意思”,陳澤禎說,“他用熱臉去貼日本右派的冷屁股,我就覺得有損中國人的尊嚴!”

馬紀壯最終被陳澤禎的一篇題爲:《日本天皇,非吾陛下,駐日代表,忘了我是誰》文章“幹掉了”。後來,國民黨大佬杭立武到日本時,還專門勸陳澤禎“不要把朋友逼成敵人”。陳澤禎指着杭立武的鼻子問,“誰對你講日本軍國主義份子是我們的朋友?”

1990年,“亞東關係協會”駐日代表改由蔣經國的次子蔣孝武擔任。陳澤禎說,“因爲他是老蔣的孫子,所以開始時在感情上我支持他,可是這個人不上道。”

就在蔣孝武赴日履新兩個月後,爲了在“總統選舉”中支持李登輝,蔣孝武奉召又趕回臺灣,而且還在記者面前罵了李登輝的競爭對手蔣緯國。再次回到日本後,蔣孝武約陳澤禎見面。他告訴陳澤禎,此次回臺灣,李總統如何云云,陳澤禎立時要求蔣孝武住口。“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跟我講話”,陳澤禎當時質問蔣孝武,“如果是駐日代表,那你不配,你大可以開記者招待會,我自會度量有無出席的價值。但如果是蔣家第三代對陳家第三代,那你就別對我稱什麼李總統,太噁心。而且我告訴你,你別以爲你叔叔只是個可欺的孤家老人,他後面還有我,你算老幾?老實告訴你,拋開什麼豐功偉業,什麼權勢官位不論,你們蔣家三代裏,作爲一個‘人’,最偉大的就是你這個叔叔,我不學你背後下刀子,現在告訴你,從今開始,我們全面開戰,你儘可能放手對付我,而我這輩子不把你幹到嚐盡世態炎涼,真正後悔了對不起你這位叔叔爲止,絕不會停止。”

從那之後,蔣孝武召集的會上,陳澤禎再沒出現過。一年之後,蔣孝武在陳澤禎公開兩篇攻擊文章之後鬱郁離職,陳澤禎則因李登輝主政臺灣而辭去特派員工作,舉家赴美。

如今,已經試着定居北京的陳澤禎說,他正體會着從蔣緯國那裏領悟到的一種人生境界——佯狂玩世。

心裝大事的佯狂玩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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