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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皇帝非常儉樸,爲何他的評價卻不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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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宣宗愛新覺羅·旻寧是清朝第八位皇帝,是清朝唯一以嫡長子身份繼承皇位的皇帝。皇帝自古以來就是榮華富貴的代名詞,富有四海的皇帝一旦崇尚節儉就會被史書記錄在冊並大加頌揚,但是一生節儉的道光帝卻被人揶揄,因爲他不是節儉而是摳門。

天子摳門,舉世無雙

道光皇帝的儉樸之所以被人揶揄,是因爲他節儉得過分了——該省的一定要省,不該省的也必須省,這就超出了節儉的範疇,顯得吝嗇了。所以,說他“摳門兒”好像並不過分。道光帝的節儉,在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已經表現出來了。那是嘉慶二十三年的九月,道光隨父親嘉慶皇帝前往盛京,也就是今天的瀋陽祭奠先祖。晚上就住在瀋陽故宮裏,雖說是宮廷,但實際上相當侷促簡陋,不要說無法與北京的紫禁城相比,就是山西晉商的王家大院,也不知比瀋陽故宮闊氣多少倍。

嘉慶皇帝特意把道光領到了清寧宮東暖閣,又叫人從倉庫裏拿來了太祖努爾哈赤、太宗皇太極用過的遺物:已經沒人會用的糠燈,牛皮製成的蠢笨的烏拉,不施油彩、不加雕琢的柺杖。看着這些簡陋的物品,聽着父皇的講解,回想着祖先創業的艱難,道光立志要節儉律己。

回京後,道光與妻子一說,二人一拍即合,立即找人搬走了房間裏除了牀鋪桌椅以外的傢俱陳設。此後,每日下午四點前後打發太監出宮買燒餅。來回路遠,太監懷裏揣着燒餅,一路小跑,燒餅仍不免冰涼堅硬。夫妻二人毫無怨言,沏上一壺熱茶,啃完燒餅,立即上牀睡覺,這樣,連燈都不用點了。道光皇帝登上皇位之後,迅即倡導節儉之風,並推而廣之。

道光元年,皇帝發表了一篇節儉的宣言書——《御製聲色貨利諭》,表達了節儉的理想:第一,重義輕利,不蓄私財。要爲國家省,爲天下省,爲百姓省。他引用古人的話說: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就是說,百姓不窮,我這個皇帝能窮嗎?百姓不富,我這個皇帝能富嗎?但是,怎樣才能使百姓富起來呢?他說,我給你們省。

第二,停止各省進貢。道光認爲各省進貢的多是些土特產,比如水果、蔬菜、茶葉、藥材等,地方官每每諂媚地說非珠玉可比,原不值多少錢。但一點一滴,都是民脂民膏,省一點兒,百姓就少一點兒負擔。而且,不遠千里,送到北京,運費太貴,浪費更大。譬如盛京,每年進貢遼陽產的香水梨,梨本身不值多少錢,但要僱50個壯勞力挑到北京,一來一往一個月,挑到北京爛掉一半,浪費之大,可想而知。

第三,不再增建宮殿樓閣。經過康雍乾幾代經營,皇室居所已經盡善盡美,除了日常維護外,不必再修。今後那些想拿工程回扣,想討好皇帝的人再打增建這個主意,花言巧語,蠱惑聖聽,就是大清萬世的罪人,將立即追究他的刑事責任。

《御製聲色貨利諭》頒發全國,各級官員認真學習,熱烈討論,深入領會,一片頌揚之聲。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很難了。這不,眼前就有一個難題,道光帝說停止進貢,但各省官員誰也拿不準能不能當真,何況進貢本身對地方官來說也是有利可圖。於是,心照不宣,寧左勿右,照常進貢。當然,進貢不叫進貢,叫孝敬,在皇上面前言辭再懇切些,不怕他不收。

於是,福建的荔枝、江西的春筍、雲南的藥材、浙江的茶葉、揚州的玉器、景德鎮的瓷器等仍源源不斷地送往北京。道光皇帝爲難了,處分送孝敬品的各省官員?古語說得好,伸手不打送禮的,而且法不責衆;如果將這些孝敬退回各省,運費就會翻番,想想都心疼;但如果接受了孝敬,豈不是出爾反爾。

送孝敬品的官員不厭其煩地勸說皇上,這些東西本是生活必需品,您不收,內務府也得到市場上去買。不成想,一提內務府,卻立竿見影,道光帝馬上下令“賞收”。各省的差官歡天喜地,忙不迭地叩頭謝恩。

爲什麼一提內務府就立竿見影呢?

內務府是一個管理宮廷事務的機構,內務府大臣就是皇帝的大管家。在前面,我們提到過,當時官員盤剝百姓,上級官員盤剝下級官員,內務府官員盤剝的對象就是皇上。大家肯定會感到奇怪,內務府連皇上也敢剋扣、盤剝?當然敢剋扣,內務府主持皇室家務,事涉宮闈,國家監察體制對其不予監管,由皇帝直接監管內務府。但是,皇帝根本管不了內務府,原因有三:

一、離開了內務府,龐大的皇室就玩不轉了。所以,皇帝也不得不遷就些;二、以主子之尊,與奴才們斤斤計較,開不了口。因爲這種舉動有失身份,而且這種社會經驗很不足的皇上也算計不過內務府;三、內務府大臣都是皇帝較爲親近貼心的人。皇帝因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真應了那句話:越是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內務府就是個“燈下黑”的地方。

內務府官員剋扣、盤剝皇帝的渠道主要有兩個:一是工程回扣,二是爲皇家購物時報花費,無論買什麼東西,一經內務府的手,頓時價碼倍增。

道光皇帝厲行節儉,內務府陽奉陰違,所以,一提起內務府就頭疼。收下了各省送來的“孝敬”,道光帝感覺這終究不是個辦法,於是,折中辦理,刪改則例,減少貢品數量、種類,如屬於奢侈性享受的貢品就徹底禁止孝敬,其他貢獻的品種和數量也有所減少,並強調按此落實,各省不得自行其是,擅自增減。比如,規定遼陽的香水梨以後每年進二百個。盛京官員跟皇上說:皇家那麼多人口,這二百個梨哪裏夠吃?道光帝說:不吃,留着上供用,二百個足夠了!

因爲削減了貢品,而道光帝又將宮廷每年經費降到二十萬兩。事實上,偌大一個宮廷每年最少需要四十萬兩才能支應得開,於是宮廷生活艱難起來。道光皇帝帶頭過緊日子,他使用的只是普通的毛筆、硯臺,每餐不過四樣菜餚,除了龍袍外,衣服穿破了就打上補丁再穿。

《滿清外史》記載:道光帝“衣非三浣不易”,什麼叫“三浣”?每月的上旬、中旬、下旬分別也叫上浣、中浣、下浣,三浣就是一個月,可見,他一個月才換一套衣服,說明衣服不多。又規定除了太后、皇帝、皇后以外,非節慶不得食肉,嬪妃平時不得使用化妝品,不得穿錦繡的衣服。多虧皇后是個賢內助,苦苦支應,仍感入不敷出,想了很多辦法,平衡多方利益,協調各面關係,才把皇家的日子對付着過下去。

道光帝對皇后的賢惠十分滿意,逢皇后生日,決定爲皇后祝壽。滿朝親貴重臣獻上壽禮,拜完壽,自然留下赴宴。衆多文武百官心想皇家御宴將是何等排場,不料開宴才見一人一碗打滷麪,後來聽說,爲此次壽筵,道光帝特批御膳房宰了兩頭豬。而皇后更是高興,因爲道光帝曾明確規定:萬壽節、皇后千秋節及除夕、元旦、上元、冬至的慶賀禮儀筵宴停止舉行,這回算是破了例了。

生活節儉,治國吝嗇

道光的節儉也體現在對子女的教育方面。道光十一年夏,道光帝曾經作《御製慎德堂記》,他告誡皇子皇孫祖宗創業不易,切勿“視富貴爲己所應有”,應該做到“飲食勿尚珍異,冠裳勿求華美,耳目勿爲物慾所誘,居處勿爲淫巧所惑……不作無益害有益,不貴異物賤用物,一絲一粟,皆出於民脂民膏,思及此,又豈容逞欲妄爲哉”。

道光之意是:不要把富貴看成是受之無愧的,吃飯不要追求山珍海味,穿衣戴帽不要追求華美時髦,耳目不要被視聽享樂所引誘,居住不要被豪華氣派所迷惑。不要做那些無益的事情,不要把那些罕見的東西看得很珍貴,一絲一粟,都是百姓的血汗,想到這一點,怎麼能任意揮霍呢?一個萬乘之尊的封建帝王能認識到這點實屬不易。

皇室婚嫁是一件勞民傷財的大事。道光帝有九個兒子、十個閨女。兒子中,長大成人的有六位;閨女中,長大成人的有五位。道光帝得子較晚,在他逝世的時候兒子大多未到議婚的年紀,但他指示將來婚禮一律從簡,而且,要求女方家置備裝奩也不得奢華,否則,不僅將奢靡之物擲還,還要接受處分,兒媳婦給公婆的各種禮物一概豁免。

至於公主出嫁,費用不得超過二千兩白銀。額駙家對皇家的聘禮也須相應減少,如在公主下嫁前額駙家應進的“九九禮”則乾脆免掉,這樣反倒使皇家省去了一頓招待額駙的筵席開支。後來,道光心疼自己養大的閨女白送了人,又恢復了“九九禮”,但改爲象徵性的“羊九隻”,依然不設宴,把羊收下後趕到御膳房,與客人寒暄幾句就端茶送客了。

道光皇帝以身作則,以此轉變官場奢侈腐化的風氣。他一看到官員衣服光鮮,就露不悅之情,甚至規定旗員六品以下,不得衣着綢緞,一律布衣布靴。對於不能節儉的官員,他能加以處分。道光十年,有人舉報盛京將軍經常在家裏演戲宴樂,道光帝立即革了他的職務。《清宣宗實錄》裏記載了這樣一件事兒,道光十四年冬天,道光檢閱京城的禁衛軍,看到官兵都穿着樸素的衣服,高興地說:“一洗過去的惡習,崇實務本,不失滿洲舊風,將幾位主管官員各提升一級。”

在道光帝的影響下,官場風氣有所轉變,至少北京如此。幾天過後,官員們上朝都穿上打補丁的衣服。議事結束,紅日東昇,乾清門內外光明一片,只見滿朝文武個個灰頭土臉,雖不至於衣衫襤褸,但當時的一般中產階層也不致於這副打扮。臨散朝,彼此之間免不了拉拉家常,或者互相哭窮,或者交流節儉經驗,比如哪兒可以買到便宜蔬菜,如何將一斤米煮出五斤飯,等等。

道光皇帝哪裏知道,此時北京城裏的舊貨鋪子把庫存的破衣爛衫都賣了個好價錢,品相稍好的舊衣服比新的還貴呢。有些窮京官兒買不起,就只好自己做舊,把新袍子弄髒弄破加上補丁。道光帝眼見滿朝文武都穿舊衣破袍,認爲自己勤儉節約的理念已經深入人心,於是節儉得更加起勁。

道光皇帝非常儉樸,爲何他的評價卻不高呢?

身居宮禁,不瞭解民間物價,道光經常向大臣打聽宮外的物價情況,如一斤肉要多少錢,一斤菜要多少錢,等等。無奈衆臣也不知其詳,本想緘口不言,無奈皇帝一再追問,逼急了就信口胡謅。道光皇帝厲行節儉,成天與內務府鬥智鬥勇。有這樣一件事兒,道光帝就沒讓內務府得逞。

根據《春冰室野乘》這部書記載,有一天,道光突然想吃“片兒湯”,這是民間一種最普通的麪食,派太監跑去跟御膳房一說,不料廚師一口回絕,不會做。御膳房的廚師怎麼這麼大的譜兒?原來,皇帝誰都敢處罰,唯獨對廚師客氣一些。爲什麼?怕廚師挨完處罰以後記仇,報復皇帝——下毒。因此,皇帝的廚師很少挨罰,而且都是終身制加世襲罔替,沒辦法,這是皇家傳統。

道光沒吃上片兒湯,也沒當回事兒。不料第二天早上,內務府大臣請見皇帝,說有重要事情請示,道光帝趕緊召見,一問,原來是內務府奏請增設專制“片兒湯膳房”一所,提出了近萬兩白銀的開辦費。道光帝說前門外飯館一碗片兒湯不過四十文制錢,讓太監去買就是了,何必增設專門的膳房。那就讓太監去買吧!碰了一鼻子灰的內務府大臣扔下一句不陰不陽的話,灰溜溜地走了。下午,去買片兒湯的太監拎着空食盒回來了,報告皇帝前門外飯館倒閉的倒閉,沒倒閉的也不賣片兒湯了。不知這話是真是假,但高價“片兒湯膳房”最終沒開成。

《春明夢錄》裏還記載,一次曹振鏞跪奏軍國大事,道光帝一眼就瞥見了他膝蓋上打了補丁,忙問補這個補丁花了多少銀子。曹振鏞考慮到內務府會報花賬,三思之後,順嘴說了句三兩。實際上,當時三兩銀子能做好幾條褲子了。不料,道光皇帝聽後龍顏大怒,研究軍國大事的心情一絲一毫都沒有了,立即召來內務府大臣,痛罵一頓,指責其補一塊補丁報銷了上千兩銀子,簡直喪盡天良,欺人太甚。

沒想到內務府大臣理直氣壯——皇上褲子上的補丁是在蘇州打的,手藝好,工費高自然。而且,您的褲子是湖縐——浙江湖州產的一種絲織品,剪了幾百匹湖縐,纔對上花紋兒,所以,您看最後補得天衣無縫。此外,還有保鏢押運的費用也不低……

什麼?還帶了保鏢!道光帝急了。那是自然,萬一褲子丟了,皇上怪罪下來,我們的小命兒不得玩兒完嗎?大運河魯西南段兒治安不好,不得不防。內務府大臣從容應答,而且越說越有理,一幅言之鑿鑿的樣子。道光皇帝不明白其中的是非曲直,竟也無言以對。內務府大臣接着說:所以,一千多兩銀子根本不貴。皇上要是嫌貴,以後咱就在北京補,不去蘇州,按說內務府的織造處也能補,不過最近內務府快成清水衙門了,織造處的好工匠也走得差不多了,手藝高低您老可得遷就些。

道光皇帝一聽,連忙擺手,心裏說以後俺再也不敢麻煩你們了。斥退內務府大臣。以後道光再有縫縫補補的活兒,就找後宮的嬪妃幹,反正她們閒着也是閒着,儘管手藝差點兒,但不用花費啊,而且,龍袍一穿,裏面的褲子也看不出有沒有打補丁。事後,謹小慎微的曹振鏞後悔不迭,幾次想到內務府去解釋一番,又無法張嘴,所以,當道光皇帝向他諮詢雞蛋多少錢一個時,這位曹大人死活不說,就是不知道。爲什麼?他既怕說出後得罪內務府,又怕道光帝發誓再也不吃雞蛋,甚至雞都讓後宮去養。

當時,大臣來京覲見述職,如果皇帝高興,會留下吃飯,名爲賜宴。但說歸說,你可別當真。道光說完賜宴,大臣們心神領會,立即出宮,隨便找個地吃飯去,他們內心裏十分明白:皇帝是不會真的請吃飯的。上諭一發,天下皆知,被賜宴者面子就有了,你還當真想吃這頓飯?現在已不僅僅是節儉,就是摳門!道光皇帝摳門兒就摳門到這種程度。

道光皇帝非常儉樸,爲何他的評價卻不高呢? 第2張

道光不僅在生活細節上吝嗇、摳門,在爲政治國方面也是如此。道光初年,新疆發生張格爾叛亂,數萬清軍萬里遠行,征戰數年,終於平定了叛亂。道光八年夏,清政府在午門舉行獻俘禮,現場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令道光帝心潮澎湃、陶醉不已,他立即做出一件“壯舉”——宴請平叛有功的將士。幾天之後,宴會在清漪園萬壽山下的玉瀾堂舉行。將軍們筷子一揮,幾碟小菜立即見底,吃又沒得吃,退席又不敢,只好面面相覷,呆若木雞。

後來,在探討新疆設防方案時,將軍們提出的佈防方案就是通不過。本來,將軍們已經考慮到了道光帝的吝嗇,準備上奏僅要一萬八千名士兵鎮守新疆,但道光帝一下子就給砍去了三分之二,只批准清軍留守六千人。將軍們憤然回擊,提出專守新疆東部,西部自治,不予設防的方案。道光帝又大罵他們放棄新疆防守,指責其居心叵測。

經過幾年的爭執,根據《清史稿》記載,最後決定於“各省綠營兵額內裁百分之二,歲省三十餘萬,以爲回疆兵餉”,方案才得以通過。此後,在鴉片戰爭中,道光帝急於妥協,也不能不說與吝嗇的個性有關。總之,在討論諸如海防、邊務、黃河治理等問題時,大臣一提到撥款,道光皇帝立即面露不悅之色。

道光皇帝崇尚節儉,一則是生性吝嗇,視節儉爲理想、樂趣,再則,是以此作爲挽救財政危機的一種對策。道光初年,清朝政府面臨財政危機。清政府國庫年收入從乾隆中期起就達四千餘萬兩白銀,至嘉道年間,總收入雖未比乾隆朝減少,但日子卻越過越緊。顯然,這是因爲支出的增加而造成的。此時,國家財政上的黑洞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第一個黑洞是皇族人口日益增多。順治初年,皇族不過兩千餘人,到道光時期已達三萬餘人。這個龐大的貴族羣體不勞而獲,全靠國家養活,並且需要提供優厚的待遇,每年耗資數百萬兩,日漸成爲沉重負擔。

第二個黑洞是因物價上漲造成。道光初年的物價,已經是康熙年間的五倍,物價上漲的原因是人多地少、糧食不足、糧價上漲。這樣一來,國家機器運轉的行政成本大大提高,而清政府的賦稅標準卻定於康熙年間,不能調整,爲什麼?祖制不許可,康熙帝不是說過“永不加賦”嗎?而且,從嘉慶朝開始,每年按照祖制徵收的賦稅也不能保證足額上繳國庫,各省都有虧欠,每年全國虧欠數百萬兩,這部分錢大多挪作地方開支,一部分入了官員腰包。

第三個黑洞是從乾隆晚期開始,社會矛盾加劇,起義此起彼伏,用於鎮壓的軍費開支大增。從乾隆末至嘉慶初年,清政府爲鎮壓白蓮教大起義,花費軍費2億兩白銀,這是有清一代“成本”最高的一場大征伐,幾乎耗盡了康乾盛世所積攢的家底,國家財政從此一蹶不振。而邊疆、內地的起義還時有發生,圍剿的軍事行動成了財政上的一大黑洞。

第四個黑洞是生態環境惡化導致災害頻發,救災支出大增。譬如,黃河年年氾濫,治理辦法就是一個——堵住決口,結果生生將黃河堵出了個“地上河”,從此,黃河更加容易氾濫,形成了惡性循環。此外,淮河、運河也是百弊叢生。乾隆年間,每年花在治河上的錢不到一百萬,而從嘉慶年間起每年動輒上千萬。

嘉慶二十五年,嘉慶帝猝死前夕,國家花了一千萬兩白銀才堵上河南馬家營決口,沒來得及鬆一口氣,轟隆一聲巨響,下游儀封三堡大堤又決口三十餘丈。嘉慶帝聞訊欲哭無淚,不堵了?千里澤國,哀鴻遍野;堵?要拿國家總收入的四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往黃河裏扔!

第五個黑洞是吏治腐敗,這增加了行政成本。比如,治河費用如此高昂,天知道有多少錢真正用到了治河上。反正連工帶料都扔到了黃河裏,你查都沒處查。道光帝即位之初,財政上出現了平定三藩以來百年未見的窘境,國庫儲備僅剩下二千萬兩。在乾隆時期,國庫白銀儲備最高達八千餘萬兩。考慮到治理黃河堵一個決口就要上千萬兩,就可知國庫儲備的確太少了。而且,不知道道光皇帝意識到沒有,這個國庫儲備餘額還僅是賬面上的數字,實際到底有多少,他恐怕連覈查的勇氣都沒有。

怎麼辦?當時中國是農業社會,財源有限,既然生財無道,便只有在節儉上下工夫了。但是,絕不能高估這種近乎吝嗇的“節儉”的意義,道光皇帝的節儉主要是省自己,其影響的範圍更是有限,離開了北京,官場生活依然故我,梨園聲色,飲食精靡,變本加厲,官員、鹽商生活豪奢,是道光想都想不到的。

根據道光年間在西北任職的張集馨回憶:來往於西藏、新疆以及甘肅、四川的官員皆經過西安,西安地方官均竭力招待。“每次皆戲兩班,上席五桌,中席十四桌。上席必燕窩燒烤,中席亦魚翅海蔘。西安活魚難得,每大魚一尾,值制錢四五千文,上席五桌斷不能少。其他如白鱔、鹿尾,皆貴重難得之物,亦必設法購求……大宴會則無月無之,小應酬則無日無之……終日送往迎來,聽戲宴會。”這就是道光帝節儉主義之下、官場腐敗的真實寫照。

光緒年間,做過中國駐英法等國外交官的薛福成在《庸庵筆記》中轉敘了道光年間一位治河官員的回憶:當時,南河總督設在清江浦,每年耗費治河經費數百萬兩,但實際上用在治河上資金的不到十分之一,其餘都被他們貪污或揮霍了。貪官們的飲食、衣服、車馬之類,爭奇競巧,極端奢侈。就拿宴席來說,一種豆腐就有二十餘種做法;一種豬肉也能做出五十餘種花樣。豆腐需在數月前購集物料,挑選工人,細心製作。客人嚐了他們宴席上的豬肉脯,讚歎不已。

一個客人起身上廁所,見幾十頭死豬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追問這是何故?原來剛纔所吃的一盤豬脯,就是這幾十頭豬的脊背上的肉。這種豬脯的製作方法更是聞所未聞:將這幾十頭豬關閉於室內,拿竹竿打,豬奔跑嚎叫,猝然死去,趕緊割取豬背上的裏脊肉一片,薈集幾十只豬,才能供一盤豬脯。據說這樣打死的豬,其精華集中於脊背,割而烹之,甘脆無比,其餘的肉都腥惡失味,不能再食。

鵝掌這道菜的做法更是出奇。將鵝圈在鐵籠裏,籠下點着炭火,鵝環奔數週而死,其精華集中於兩掌,每一席所需幾十只乃至上百隻鵝,而割去鵝掌後,全鵝棄之無用。還有一道菜叫魚羹,取鮮活的大鯉魚幾十尾,倒懸於樑上,下承燒得沸騰的水鍋,敲碎魚頭,魚血滴入鍋中,魚尚未死,爲蒸汽所逼,搖頭擺尾,一刻不停,魚血直到滴盡爲止,鍋中紅絲一縷一縷連綿不絕,廚師撩血調羹,而全魚就無用了……

據說,這種宴會食物種類繁多,一場宴席歷時三晝三夜,其間名菜佳餚連續不斷。伴隨宴席,聲色犬馬,歌舞昇平,奢華之極。可見,道光皇帝的“節儉”對官場奢靡的風氣沒有多大影響,那麼,其“節儉”影響了他的兒孫嗎?試看咸豐縱情於聲色,兒媳慈禧大興土木的生活就可知,其影響力是多麼不值一提。這對道光帝的節儉形成了相當辛辣的諷刺!

那麼,道光帝的“節儉”有助於解決國家的經濟危機嗎?儘管道光皇帝爲國家節省了一些經費,卻無助於經濟危機的解決,財政狀況也未見徹底好轉,反而每況愈下。以至有的大臣發出了這樣的質問:爲什麼乾隆朝揮金如土而國庫充盈,如今日日節儉卻民生罕裕,“豈愈奢則愈豐,愈儉則愈吝耶”?這個疑問何嘗不同樣困擾着道光帝呢。總之,作爲一國之君,不去大刀闊斧地開源興利,而在一飯一衣上錙銖必較,這就不是節儉,而是捨本逐末的摳門兒、吝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