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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勇:新軍革命並非想象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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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烈焰接續武昌首義,有節制地蔓延着。半個月的時間,兩湖、江西、陝西四省相繼獨立了,光復了。

四省獨立的主力都是新軍,他們都是大清王朝的支柱,具有軍事上的實力,也具有新的思想意識。他們之所以發難,主要還是因爲憲政改革出了問題,原本作爲憲政標誌的責任內閣,不幸被弄成了親貴內閣、皇族內閣;原本要解決鐵路融資弊病的幹線國有化政策,變成了權貴集團掠奪社會財富的國進民退。這纔是四省新軍揭竿而起的原因。

面對四省新軍發難,清廷並沒有借力發力,推動改革。相反,朝廷視四省新軍爲叛逆,欲置之死地而後快。四省發難,不僅沒有成爲改革的助力,反而成爲強化鎮壓的理由。

清廷的不覺醒讓革命如烈火燎原,四處蔓延。九江新軍發難第六天,武昌起義第10天(1911年10月29日),太原新軍宣佈起義,標誌着山西光復。按照順序,這是新軍發難大潮中的第五個省份。

山西是晚清新政的模範省,一直走在政治變革的前面。1902年成立武備學堂,培養了一批新式人才。最優秀的畢業生被選派到日本軍官學校繼續深造,然後回到山西擔任新軍軍官或教習。

像各省的留學新軍一樣,這些優秀軍官在日本留學期間,除了接觸最新軍事理論,也接觸了不少新思想,接觸了不少立憲黨人、革命黨人。那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時代,這批優秀軍官既要做新軍事的示範,還要做新政治的領航人,他們不僅沒有軍隊專業化、職業化、國家化的想法,反而以爲新軍人首先就應該是政治上合格的人。因而留學日本的山西新軍軍官,大多具有憲政思想、民主共和的理想,這對於他們後來掌控山西新軍,乃至山西政治,具有重大意義。

山西新軍第四十三混成協創辦於1907年,其中高級軍官除來自日本士官學校,還有一些來自保定陸軍學堂。山西新軍的士兵,與其他省份不太一樣,相對說來他們的文化程度高一些,所以當“保路風潮”席捲全國時,山西新軍其實已經卷入動盪,官兵對時局的關切越來越明顯。

正像許多省份的清朝官吏一樣,山西巡撫陸鍾琦很早已經意識到新軍不穩不可靠,他也設法施以各方面影響,但都不見效果。爲防意外,他一方面從外面調配巡防營駐紮省城維護秩序,另一方面將駐守省城的新軍調往外地。結果也和其他省份一樣,山西新軍接到調防命令後,加緊了起義的準備,他們擔心清政府分化瓦解各個擊破。

陸鍾琦給出的開拔時限爲10月28日。當天下午,新軍中具有新思想的軍官黃國樑、閻錫山、張瑜、溫壽泉、喬煦、南桂馨等集會決定利用開拔命令領取武器彈藥,當天夜裏突然發難,駐紮太原城外的新軍第八十五標第三營管帶姚以價率先從南門攻城,駐守在城內的第八十六標標統閻錫山迅即響應。僅一夜功夫,太原全城就被起義軍佔領,山西巡撫陸鍾琦、協統譚振德被擊斃,滿城亦降。稍後,山西全省各州縣仿照省城相繼光復。

山西軍政府成立第二天(10月30日),昆明新軍宣佈起義,並很快獲得勝利。按照時間順序,這是武昌起義後第六個獨立省份。

馬勇:新軍革命並非想象的恐怖

雲南地處邊陲,與緬甸、越南接壤,屢受英法勢力窺伺蠶食,因此之故,雲南人的種族主義情結在近代特別高漲。1904年,雲南開始有祕密組織“誓死會”,宣佈與滿洲殖民統治不共戴天,發誓不惜代價推翻滿清,甚至不惜與之偕亡。1905年同盟會成立後,雲南很快就成立了一些外圍組織。這些組織在雲南新軍及巡防營先後建立了自己的系統。雲南新軍籌建後,和其他省份一樣,逐漸被具有新思想的黨人所控制,像李根源、羅佩金、唐繼堯、蔡鍔等,即便此時還沒有加入同盟會,但他們都具有明顯的叛逆傾向,對既有體制極端不滿。

湖北新軍首義的消息傳到雲南後,羣情振奮,具有新思想的張文光、陳天星、李學詩等,率同新軍第七十六標兩隊率先於10月27日在騰越發難。稍後,張文光以滇西軍都督名義發佈命令,號召向昆明發兵。

其實,昆明新軍已處於騷動狀態。新軍中的黨人已經密謀,決定在重陽節(10月30日)那天發動。

重陽節晚九時,駐紮在昆明城外的新軍第七十三標率先起事,由北門斬關直入,向軍械局等要塞發動猛攻,清軍在統制鍾麟組織下給予激烈抵抗,義軍並沒有順利得手。

夜半,駐紮在城外的第七十四標在羅佩金統率下向城內發動進攻,城內的義軍裏應外合打開城門,直撲總督府。經過幾個小時激烈爭奪,雙方各有死傷,至第二天(10月31日)中午,義軍終於佔領了雲貴總督府。統制鍾麟在混戰中被擊斃,總參議靳雲鵬乘着混亂機警逃走。

11月1日,雲南軍政府宣佈成立,公舉蔡鍔爲雲南都督,李根源爲軍政部長兼參議院院長。

雲貴總督此時爲李經羲,李經羲是晚晴立憲時代的重要人物,他和其他督撫一起於1910年10月聯名奏請朝廷加快改革步伐,立即組織責任內閣,儘速召開國會。李經羲的行動極大推動了立憲進程,只是清廷在關鍵問題上忽略了責任內閣不是皇族內閣,更不是軍機處的翻版。所以,當各地新軍風起雲涌日趨不穩時,李經羲也在觀望,他並沒有在雲南新軍發難時破釜沉舟魚死網破,更沒有殊死抵抗無謂犧牲。但是,李經羲畢竟是李鶴章的兒子,李鴻章的侄子。李家屬於大清國幾個最大的政治世家,歷史的原因使李經羲無法與新軍將領一起反朝廷。

李經羲沒有參與反朝廷,但他並不格外反對別人反朝廷,他對蔡鍔、李根源有知遇之恩,所以雲南新軍革命成功後,並沒有難爲李經羲,而是客客氣氣將他禮送出境。這是1911年中國政治大變動中的一段佳話。

至雲南獨立,全國宣佈獨立的省份已有六個。在這20天的急劇政治變動中,六省不能說沒有犧牲、損失。六個省的大清命官確實沒有給朝廷太丟臉,不過除了江西巡撫馮汝口兵敗自殺,其實也沒有多少高官認真組織過抵抗,更不要說殊死抗爭。先前不斷向朝廷表忠心的各位督撫、高官,到了關鍵時刻還是保命要緊,大多選擇了不抵抗,一走了之。

因此,這場改變中國歷史與命運的大革命,實實在在地說來,並沒有想象的那樣恐怖。這只是一場低烈度的體制震盪,是軍隊中頭面人物登高一呼,搖身一變,他們並沒有像軍閥、土匪那樣趁着時局動盪佔山爲王、跑馬圈地,更沒有想着割據、分裂,他們的目標,其實還是爲了國家好,他們看不上的是朝廷的倒行逆施、憲政中止,他們所期待的,還是一個憲政的中國,一個與東西洋立憲各國一致的中國。

從這個意義上說,革命並非後來人描述的那樣恐怖,不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