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通本是四川岷江邊上的一個船伕,因爲駕船技術高超,被選拔進了宮廷的船隊,專門負責給漢文帝駕船。
一天晚上,漢文帝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到自己在艱難地登天,不管他怎麼努力,老是差一步爬不上天庭,恰在這時,一個船伕模樣的人在背後使勁推了他一把,他這才順利地爬上去了。他急忙轉過身去,看到了一張年輕帥氣的臉,正要詢問此人叫什麼名字,不巧,夢醒了。
醒來後,漢文帝覺得奇怪。登天是一件美事,雖然沒有成功,夢裏的情景也漸漸模糊了,但他對那個在夢裏幫助過他的人很是感激,那人到底是誰呢?那張臉他還依稀記得,心裏久久不能釋懷。
第二天,按照之前定好的出行計劃,漢文帝去皇家林苑的人工湖上游玩泛舟。玩樂之餘,他腦海中仍然不斷浮現出夢中的那張臉。
就在此時,有一張和夢裏一模一樣的臉晃了一下,漢文帝有些恍惚,定定神,仔細朝划船的船伕望去。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船頭上站着一個穿黃衣服的船伕,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呢,那身材、長相、裝束,竟跟夢中人一模一樣。
漢文帝大喜,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撲上去就和那船伕握手,並向他致謝,又問他叫什麼名字。那人戰戰兢兢地跪下答道:“小人鄧通。”
鄧通——登通,漢文帝仔細玩味,多有意味的名字呀!不就是登着他一步通天嗎?沒錯,夢中人一定就是他。漢文帝趕忙把鄧通扶起來,兩人攜手而行,邊走邊談。大臣侍從們都面面相覷,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漢文帝便繪聲繪色地講起了做夢登天的事,兩隻手緊緊抓住鄧通的手,激動得就像是找見了失散多年的親人。說完之後,他當即賞賜了許多金銀珠寶給鄧通,還提拔他做了大夫。
如此玄幻的事情,說來難以置信,估計一萬年也難從天上掉下這麼一張大餡餅。鄧通起初還有點惶惑,聽皇上講得如此逼真,認準了自己就是他的貴人,也就欣然接納,察言觀色,有問必答。這鄧通雖然沒有多大本事,但長得漂亮,招人稀罕,又有一張蜜糖般的小嘴。漢文帝對他是越看越喜歡。這種喜歡不斷升級,就成了愛。漢文帝一咬牙,不顧世俗的目光,把鄧通招進內宮,收其成了自己的男寵。二人經常同食同睡,親密異常。
在鄧通細緻入微又恰到好處的伺候下,漢文帝連後宮也很少去了。時來運轉的鄧通,攀上了皇上這座靠山,自然財源滾滾,身價百倍。連大臣們也開始巴結他,求他在皇上跟前多美言幾句。漸漸地,鄧通成了京城一方權貴,人人都對他畢恭畢敬。鄧通是個貪心的人,嫌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還不夠大、不夠香,繼續在皇上的身邊邀寵獻媚,渴望得到更多的財富和更高的權勢。
恰好有一天,有個精通相術的方士來拜見漢文帝,鄧通也在,於是漢文帝便命此人給鄧通看看相,預測一下他未來的命運。
這個方士爲人很正直,在端詳了鄧通半天之後,憂心忡忡地說:“陛下,總的來說,鄧大人的面相很富貴,但結局卻不太好啊,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最終可能會餓死。”
漢文帝聞聽此言,立時捧腹大笑:“整個江山都是我的,有我庇護着他,他能餓死?”
不過,漢文帝因此卻受到了啓發。自己不是一直在琢磨如何更好地賞賜鄧通嗎?這下有了:既然方士說鄧通將來會餓死,我就偏偏要讓他大富大貴,錦衣玉食。皇上竟然異想天開,要賞賜給鄧通一座銅礦山,讓他自己採礦,自己鑄錢。這樣一來,鄧通就永遠有錢花,永遠不可能餓死了。
大臣們極力反對,說自古以來,哪有允許私人開礦鑄錢的道理?這樣一來,豈不亂套了!可漢文帝對鄧通愛意正濃,哪管那麼多,還爲他新奇的想法沾沾自喜呢。
這個恩賜實在是太大了,相當於給鄧通開了一傢俬人銀行。獲得瞭如此特權,鄧通好不興奮,立即趕往銅礦山的所在地,安排人採礦、鑄錢。沒多久,手握貨幣制造權和發行權的鄧通就富甲天下、富可敵國了。
人們都以爲,相面術士的預言要落空了。可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寵着鄧通的漢文帝卻駕崩了,他的兒子漢景帝繼承了皇位。
和他老子不同,景帝對鄧通沒有好感,相反,還十分憎惡他。
話說當年,漢文帝還活着的時候,有一次屁股上長了一個惡瘡,流膿不止。鄧通看到後,二話沒說,直接把嘴巴湊了上去,賣力地給皇帝吸起了膿毒。此情此景讓文帝大爲感動,事後,他摸着鄧通的臉蛋說:“這世界上,就數你最愛我啊!”
聽到這話,如果鄧通只是羞澀地一笑,或者低頭不語,也許也不會埋下日後的禍根。可這鄧通是個諂媚之人,皇帝誇獎他一句還不夠,他還想要拍一下未來皇帝的馬屁,於是便接話道:“皇上說哪裏話,這世界上最愛您的應該是太子殿下。”
文帝不以爲然,有心測試一下。於是,他派人將當時還是太子的景帝叫到病榻前,吩咐他用嘴吸膿。太子一見惡臭難聞的膿瘡,噁心得差點吐出來,但爲了自己的前程,他也只好硬着頭皮、皺着眉頭,心不甘情不願地吸了幾小口,然後就匆匆告退了。
這一切,都被文帝看在了眼裏。太子走後,漢文帝又握住鄧通的手,感慨地說:“你瞧,我說得沒錯吧,太子根本沒有你愛我。”
太子回到自己的住處後,胃裏一陣翻騰,十分難受。可真正讓他難受的不是胃,而是因爲他知道今天自己的表現十分差勁,肯定給父皇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事後,他從父皇的貼身太監那兒得知,此事皆因鄧通而起,於是便深深地怨恨上了這個將馬屁拍到了馬蹄上的傢伙。
漢文帝活着的時候,太子的怨恨只能藏在內心,如今,他登基當了皇帝,可要好好地收拾收拾鄧通了。
不久,漢景帝就以“私開礦山,濫鑄貨幣”爲由治了鄧通的罪,還派人把鄧通的家抄了個底朝天,沒給他留下一個銅板。
昔日的億萬富翁,頃刻間變成了一文不名的窮光蛋。多年的富足生活,使鄧通連當年駕船的傍身之技也丟了,淪落成長安城裏的一個乞丐。
人人都知道,鄧通得罪的是當今皇上,長安城裏哪有人敢施捨給他一文錢、一碗粥。走投無路的鄧通,最終餓死在了長安城的官道旁,正應了當年方士的預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