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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開明朝時期的東西君子之會:耶穌會與東林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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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穌會士到中國後,他們與“東林黨”關係非常密切。他們的結合是道德層面的,而非信仰層面。萬曆二十三年(1595)顧憲成、高攀龍、錢一本的東林講學。無錫東林書院是宋代楊龜山的講學遺址。經十年講學,各方官紳紛紛來此聚會,成爲規模,於是重修東林書院。書院在學術上尊程朱,反陸王,用“白鹿洞學規定法程。……闡提性善之旨,以闢陽明子天道證道之失。”但其實書院的宗旨在議政不在論學。黃宗羲《明儒學案·顧憲成》說:“故會中亦多裁量人物,訾議國政。亦冀執政者聞而藥之也。天下君子以清議歸於東林,廟堂亦有畏忌。”參加東林議政的很多是進士翰林,在中央和地方有盤根錯節的勢力,他們的輿論構成一股民間政治力量。

東林的勢力在江南和北京。來華耶穌會士主要也經營這兩個地區,而且也正是利用儒家士大夫作傳教工具。這樣,東林黨政治運動和天主教傳教運動就很自然地聯繫起來了。這方面有歷史記錄。十七世紀巴爾託利(Bartoli,1608-1685)的一部《耶穌會歷史》說:徐光啓、李之藻、楊廷筠都在東林書院主講過。神父們對東林黨表現出巨大熱情,大力稱讚東林書院的道德標準。同時,“書院的幾乎所有成員都對基督教表現出極大的友好感情。”東林黨和天主教關係密切的說法可以得到中文資料的證明。 鄒元標爲東林講學的健將,與顧憲成、趙南星並稱爲“三君”。他與耶穌會士早有交往,利瑪竇託郭居靜攜書信去見他,談得很好,並按規矩還信給利瑪竇,明確地引他們爲思想盟友。其《願學集·答西國利瑪竇》曰:

得接郭仰老,已出望外,又得門下手教,真不啻之海島而見異人也。門下二三兄弟,欲以天主學行中國,此其意良厚。僕嘗窺其奧,與吾國聖人語不異。吾國聖人及諸儒發揮更詳盡無餘,門下肯信其無異乎?中微有不同者,則習尚之不同耳。門下取《易經》讀之,幹即曰統天,彼邦人未始不知天。不知門下以爲然否。

天啓、崇禎年間,首輔沈一貫、葉向高、韓 偏向天主教,徐光啓被起用負責治歷和防邊,許多天主教徒被重用,像王徵、孫元化、李天經、張燾、瞿式耜、陳於階等,形成一個“西學集團”。西學集團和東林黨在許多方面並不相同。“東林講學,遙執朝政”。而入教者通常都不像東林黨那樣富有政治激情,而是靠翻譯和鑽研科學立身,對西學本身更感興趣。西學集團與東林黨在精神上確實有相通之處,在利益上也是聯繫的,但這基本上是道義的聯盟。謝和耐說:

東林黨,籠統的講是整個東林運動,和傳教士接近是因爲尊重同樣的倫理道德。大家讚揚的勇敢精神、在不幸和苦難中的堅強性以及倫理道德嚴格性,這些既是東林黨人所希望的善行,又是優秀基督徒們的行爲。但我們還應進一步說,把東林黨人與傳教士聯繫起來的似乎是他們觀點和利益的一致性。他們都與宦官、佛僧及其盟友們爲敵。他們對於佛教一直向文人界發展而感到惱火,都反對與事實沒有任何關係的空頭哲學討論,支持與他們有關紳士們的社會責任觀相吻合的實用儒家,關心帝國的防務及其財政狀況等。東林黨人只會感到與傳教士們意氣相投。

揭開明朝時期的東西君子之會:耶穌會與東林黨

西學集團和東林黨人在道義上相投,但在政治權力的爭奪方面,天主教徒並不像東林黨那樣熱衷。天啓四年,葉相高、韓 先後被罷去相位,魏忠賢的附黨魏廣微用同年之誼來拉攏徐光啓,任他爲禮部右侍郎,徐光啓觀望事態,明智地沒有就任。崇禎二年,閹黨被除,徐光啓爲此覺得不光彩,在《再瀝血誠辯明冤誣書》中說清楚這一段歷史;“魏廣微……秉政之日,數與人言,促臣赴任,而臣年餘不至。謂臣不入牢籠。”這事說明徐光啓未捲入黨爭,比較慎重,也說明他和他周圍的西學人物與爭權奪利的官場若即若離。查繼佐《罪惟錄·徐光啓》說:“時廷臣酷水火,光啓中立,不逢黨。故此(指用孫元化、王徵等人的方案)置之若忘之。獨天子知其學主自盡,將之以誠,不任氣,特手敕以原官兼東閣大學士,參與機務。”因爲徐光啓是基督徒,所以比較超然於黨爭。崇禎任用徐光啓是因爲他有歷學、水利、農事和制炮的真才實學。他任用的其他西學人物也多半是修歷、造炮、練兵的專家,憑技術和專業知識效國。

天主教徒掌握了“西學”。東林黨人對天主教“西學”中的科學技術不感興趣,但對其道德倫理和熱衷。這是一個有趣的現象。馮應京被視爲東林運動的先驅,通過利瑪竇《交友論》、《二十五言》等西方式的道德哲學,堅定了他政治態度,並差最後一步而沒有加入教會,成爲教徒。相似的情景發生在後來的葉向高、鄒元標、張問達、馮琦等東林人物身上。黨派鬥爭需要對敵勇氣和內部忠誠,在贈給利瑪竇等人的詩文中,東林人物對耶穌會士身上表現出的忠誠、嚴謹、熱心、犧牲給了最多的稱讚。這些都是東林黨人急需的。東林黨人都是忙得沒空治學的人,但他們需要建立自己的政治哲學來主導全國,基督教神學一度成了他們的參照。

通常,中國的皇帝通過學校、科舉、翰林制度,用儒學(在明代是宋明理學)來建立意識形態,教導民衆。“君”與“師”,“政”與“教”合一。明中葉以後,政事荒廢,王學解放人心,政治上和道德上都失去了往日的權威。人們必須重建權威。東林黨在民間爭取政治權威,他們還必須確立一種道德權威。整個明末,儒道佛三家的知識分子都在提倡自己的學說。有主張“氣節”、“師誼”,有主張“性情”、“赤子之情”,也有主張“實學實幹”的,總之這是一個學在民間,諸說並起的時代。具有豐富道德內容的天主教神學受到東林黨的注視是很自然的。在葉相高《首善書院記》中就表示書院宗旨在民間砥礪道德精神,而不在學問。他所“講學者必有素常學問之人,高不知學,何以爲辭?……餘乃言曰:古之所謂教學,則庠序學校盡之矣。當其時里黨之所肄習,師儒之所修明,舍三德六行五倫之外,無他物也。自鄒魯興,齦齦於洙泗鳧繹之區,始言心言性,言道德仁義,而其指歸不出於孝弟。”東林書院、首善書院,他們想把學校改造成古代的道德場所。

在《三山論學記》中,艾儒略和葉向高等談及西方政教體系,講教會和國家分權:“我歐羅巴人國主之外,蓋有教化主(教皇),其職專以誘。國主傳子,教化主傳賢。國主爲君,教化主爲師。若然,則二柄難於兼合。即泰西亦慮之矣。”討論國家政治體制改革,是當時東林黨人最感興趣的熱門話題,他們就基督教本質向耶穌會士廣泛諮詢,以期對西方經驗有所借鑑。“(葉)文忠所疑難十數端,多吾輩意中喀喀欲吐之語,泰西氏亦迎機解之”。文藝復興以後,西歐還沒有完成徹底的“政教分離”,但“政教兩立”、“信仰自由”的雛形已具,意大利、法國、德國都已出現民間文化的趨勢。東林黨人對此現象感興趣,說明他們的意識中復活了像古代儒家那樣擔當民間道德權威的野心。“國主傳子,教化主傳賢”、“君”與“師”分,“傳子”與“傳賢”的說法很符合明儒“道統”與“政統”相分的理論。東林時代把西方學說理想化,蓋有其由。

東林黨中的許多重要人物都與天主教有關係。《先撥志始》錄有“東林同志錄”、“東林點將錄”,是一份由閹黨擬定的黑名單,其中就有“天魁星及時雨葉向高”、“天罡星玉麒麟趙南星”、“天微星九紋龍韓 ”、“天傷星武行者鄒元標”、“地強星錦毛虎馮從吾”、“天巧星浪子錢謙益”、“地然星混世魔王熊明遇”等,他們都有與天主教交往的明確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