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增強我們的身體，這一想法並不新鮮。但是，超人類主義者對這一想法更加激進。在硅谷，有100多具“屍體”被存儲在冰箱裏，等待復活和增強。超人主義的野心正逐漸成爲一個學術議題，但辯論剛剛開始。
馬克·奧康奈爾(Mark O’Connell)在他的著作《成爲機器》(To Be a Machine)中總結了“超人類主義”(transhumanist)運動的目標：“超人類主義者相信，我們能夠也應該根除衰老這一死亡原因;我們能夠也應該使用技術來增強我們的身體和思想;我們能夠也應該與機器融合，重塑自我，最終，成爲我們自己更高理想的存在。”《成爲機器》一書上週獲得惠康圖書獎。
技術增強我們的身體，這一想法並不新鮮。但是，超人主義者對這個概念接受的程度如何?過去，我們製造了諸如木製的腿、助聽器、眼鏡、假牙等裝置。未來，我們可能使用植入物來增強我們的感官，以便我們可以直接檢測紅外線或紫外線輻射，或通過將自己與記憶芯片連接來提升我們的認知過程。最終，通過將人和機器合爲一體，科學將產生智力、力量和壽命大大增加的人類;成爲近乎於神的化身。
這就是理想的目標嗎?超人主義的擁護者認爲，超越構成普通人類的自然障礙和侷限，可以獲得豐厚的回報。但這樣做會引發一系列道德問題和困境。正如奧康奈爾的書所指出的，超人主義的野心正逐漸成爲一個學術議題。但這只是一場剛剛開始的辯論。
人類的2.0版本：失敗的器官將被更好的高科技產品替代
無疑，人類的增強正變得越來越複雜，正如本週在倫敦V&A博物館舉辦的展覽“The Future Starts Here”上所展示的。展出的項目包括美國Seismic公司製造的“動力服裝”。動力服裝穿在普通服裝裏面，模仿人體的生物力學特性，給使用者(通常是老年人)在從椅子上站起來、爬樓梯或長時間站立時不連續的力量。
在許多情況下，這些技術進步或醫學進步是爲了幫助受傷、患病或年老的人，但隨後也被健康人或年輕人採用，以提高他們的生活方式或能力。例如，促紅細胞生成素(EPO)的藥物可以增加嚴重貧血患者的紅細胞產量，但也被一些運動員用作非法的性能促進劑，以提高血液將氧氣輸送到肌肉的能力。
這僅僅是開始。薩塞克斯大學人工智能專家Blay Whitby說：“在一些類型的田徑項目，比如100米短跑，使用碳纖維義肢的運動員甚至能超過用自然腿來跑的運動員。”
問題是：當技術達到這個水平時，允許外科醫生用碳纖維義肢替代人的四肢，這樣他們就能贏得金牌，這是否合乎道德?Whitby認爲很多運動員將會尋求這樣的手術。“但是，如果這樣的問題擺在我參與的任何道德委員會面前，我都不會認同。這是一種令人反感的想法——爲了短暫的收穫而移除健康的肢體。”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同意Whitby的觀點。考文垂大學的控制論專家 Kevin Warwick認爲，批准移除自然的肢體，並用人造義肢替代它們，這是沒有問題的。他說：“用人造器官替換身體不完美的部分能讓你表現更好，或者可能讓你活得更久，這有什麼不妥呢?”
Warwick是一位控制論愛好者，多年來，他的身體裏植入了好幾種不同的電子設備。“其中一個設備讓我體驗了超聲波的輸入。它給我一種蝙蝠般的感覺，就像蝙蝠一樣。我還將我的神經系統與電腦連接起來，這樣我就可以控制一隻機器人手臂並體驗它所接觸的東西。我在紐約試驗了，當時那隻機器手在英格蘭的一個實驗室裏。”
Warwick堅持認爲，這種干預措施可以增強人類的健康狀況，並且認爲技術可以增強人類的性能和感官，人類的未來可能是這樣的。有些人可能認爲這是不符合道德的。但即使像Whitby這樣的懷疑論者也承認這個問題很複雜。“對兩個五歲以下女孩進行訓練，要求她們每天都要打網球，直到鍛煉出能獲得世界冠軍的肌肉組織和骨骼，這就合乎道德了嗎?”Warwick問道。從這個角度來看，使用植入物或藥物來達到相同的目標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可悲。
最後這點對於那些擔憂超人類運動的人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問題。他們認爲，現代技術最終能爲人類提供永生，從人體的脆弱性中解脫出來 。正如碳纖維義肢可以替代自然肢體的肉、血液和骨骼一樣，失敗的器官將被更好的高科技產品替代。因此，我們將結束人類對“脆弱的1.0版人體的依賴，我們將成爲更加長久、更有能力的2.0版本”。
激進的超人主義者：冷凍人體，等待復活
然而，實現這些目標所需的技術依賴於基因工程、納米技術和其他許多科學尚未實現的發展，可能需要幾十年才能實現。因此，超人主義的許多支持者，例如美國發明家和企業家Ray Kurzweil，納米技術先驅Eric Drexler，以及PayPal創始人和風險投資家Peter Thiel，都支持將他們的身體儲存在液氮中並進行低溫保存的想法，直到醫學科學發達到可以將他們復活，他們復活的身體將得到增強。
這樣的低溫設施現在已經有4個：3個在美國，1個在俄羅斯。其中最大的是亞利桑那州的Alcor Life Extension基金會，該基金會的冰箱儲存了100多具屍體(不過被工作人員稱爲“病人”)，他們希望能夠被解凍並在生理上覆活。正如奧康奈爾在《成爲機器》中所寫的，這是“一個用來安置樂觀主義者屍體的地方”。
圖：Alcor Life Extension基金會將“病人”進行低溫儲存，以期在未來複活。照片：Alamy
並不是每個人都對這種技術的可行性或可取性深信不疑。天文學家 Martin Rees回憶說：“我曾經接受過一羣來自加州的冷凍愛好者的採訪，他們稱之爲廢除非自願死亡協會。” “我告訴他們，我寧願在英國的教堂墓場結束我的生命，而不是在加州的冰箱。他們嘲笑我是一個守舊的死亡主義者。”
Rees認爲，那些選擇將自己冷凍起來，希望最終解凍復活的人，將會給未來幾代人帶來負擔，因爲他們要照顧這些解凍出來的人。“目前尚不清楚他們應該得到多少照顧，”Rees補充道。
超人主義的追隨者設想了一個人類將擺脫所有的肉體束縛的未來。Kurzweil和他的追隨者們相信，這個轉折點將在2030年前後實現，屆時生物技術將使人類與真正的智能電腦和人工智能系統融合。由此產生的人機思維(human-machine mind)將可以自由地漫遊在自己創造的宇宙中，並將自己隨意上傳到“適當的強大計算基體”。我們將成爲神，或更可能是成爲“明星兒童”，類似電影《2001太空漫遊》。
對很多人來說，這些都是很遙遠、空想的目標。事實上，建立這種極端形式的超人類技術(transhuman technology)的動力大部分來自加州和硅谷。特斯拉和SpaceX的創始人Elon Musk也認爲，爲了避免在人工智能的發展過程中人類成爲多餘，人類必須與機器合併，以增強自己的智慧。馬斯克希望將人類送上火星。
硅谷是一個極其崇拜年輕的社會，在這個地方，人們對老齡化的恐懼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強烈。因此，硅谷有一種試圖利用技術來克服衰老的強烈慾望。
硅谷也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地區之一，許多對超人運動的價值提出質疑的人警告說，這些技術只會在已經分裂的社會中產生更深的鴻溝，因爲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夠負擔得起增強的成本，而其他很多人不得不失去增強的機會。
Whitby總結說：“一部分人相信他們比其他人更優越，歷史上充滿了這類想法帶來的惡果。”“不幸的是，在增強人類的情況下，他們將會真正地優越於其他人。我們需要在爲時已晚之前考慮它的影響。”
超人主義者認爲，增強的成本將會直線下降，並用手機作爲例子。手機曾經非常昂貴，只有很富有的人才能買得起，但今天它是幾乎每個人都擁有的工具。超人主義支持者堅持認爲，增強技術也將變得普遍。
這些問題中有許多看起來很遙遠，但專家警告說，涉及的影響現在就需要進行討論。一個例子是由紐卡斯爾大學開發的人造手。目前的假肢受其反應速度的限制，但是該項目負責人Kianoush Nazarpour認爲，很快就有可能創造出反應速度非常快仿生手，它可以評估一個物體，並立即判斷它應該採用多大的抓力。
“這將帶來巨大的好處，但它的使用會引發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它的所有者是誰：穿戴者還是NHS?如果它被用來實施犯罪，誰最終將負責它的控制?我們沒有考慮到這些擔憂，這是問題所在。”
索爾福德大學的生物倫理學教授Andy Miah總結道：
“超人主義在哲學上是有價值的，因爲它讓我們對人類的能力有不同的思考，但也因爲它讓我們批判性地思考這些侷限性，我們認爲侷限性雖然存在，但是事實上可以克服，”他說，“畢竟，我們談論的是我們人類這一物種的未來。”
